“超新星supernovae”是花城出版社旗下全新科幻奇幻系列品牌,首期推出3位青年科幻作家新作:寶樹《少女的名字是怪物》、陳楸帆《異化引擎》、飛氘《銀河聞見錄》。本書收錄了寶樹近年來的科幻中短篇小說力作,包括《成都往事》《猛犸少女》《少女與薛定諤之貓》《女兒》等篇。
寶樹的科幻帶有很強的哲學色彩,哲學系出身的他,想象力更為深廣、玄妙,擅長書寫宏大的意象和超現實時間觀,將歷史古典氣息和未來科幻優美地結合,在對宇宙和未來世紀的幻想中,探求生命與人性的奧秘、道德與文明的演變,以及人類未來的生存空間。
中國科幻銀河獎、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得主,中國科幻新生代代表作家寶樹精選之作
劉慈欣、韓松、劉宇昆聯袂推薦
在戲謔、調侃的表象之后,隱藏對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的深刻洞察,寶樹是真正值得我們關注的新銳科幻作家。
u 本書是中國科幻銀河獎、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得主,中國科幻新生代代表作家寶樹精選之作。
u 本書收錄了寶樹近年來的科幻中短篇小說力作,包括《成都往事》《猛犸少女》《少女與薛定諤之貓》《女兒》等篇。
u 劉慈欣、韓松、劉宇昆聯袂推薦。
u 本書作者寶樹曾出版過《三體X:觀想之宙》,是一本得到劉慈欣授權續寫三體的作品。
《少女的名字是怪物》是筆者的第四部中短篇選集,距離上部選集《時間外史》,已過了將近三年。其中大多數作品是近幾年的新作,未收入過其他集子。在輯錄這些作品時,我頗有些驚訝地發現,好幾篇小說的標題中都有“少女”之名,或者以少女為主要角色,既然如此,何不以“少女”作為這部選集的主題?因此,我在這些作品之外,又有意選取了少女題材的幾篇舊文,而忍痛舍棄了其他不少尚未結集的心愛之作。自然,大部分并非計劃好的系列小說,以此定義繩墨,一些作品的收入也稍顯勉強,如《女兒》(原名《妞妞》)中的“女主角”是個一兩歲模樣的機器人女嬰,無論如何也不能算是少女,而《模擬人之殤》因為與《妞妞》隸屬同一世界觀而收錄于此,與少女主題更加無關。不過大體而言,本書仍是一本關于少女們的故事集。
身為幾乎可以稱為“大叔”的大齡男青年,寫作以少女為主題的作品,我倒并無什么顧慮。遠有曹公雪芹,近有村口春樹,無論在哪個民族和時代,少女都是人類最憧憬和珍愛的美好形象,沒有之一。她純真、善良、青春美麗而又不覺自己的美。與之相對立的,自然是象征著貪婪、野心與情欲的成年男子。“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誠哉千古不易之論。
不過我也發現,本書中各篇作品另一個共同的主題,則是——怪物。并非怪物吞噬少女,也非少女消滅怪物,而是少女本身就變成了怪物。書中大部分的女主角,從“正常人”的標準來看,都是怪異危險、近乎非人的存在。這似乎對可愛的少女們是一種褻瀆,但深層意義上尚可為之一辯。
在人類文化的建構上,少女的美麗與純潔等特質,恰是與男性注視的目光分不開的,是男人們所夢想和投射的自我安慰和救贖。在最等而下之的層面上,少女作為男性欲望的對象而被書寫和塑造,純粹是承載男性無限想象的客體,沒有自我意志和真正的生命。而科幻文學傳統很大程度上是這些模式的變種:科技的失控常以怪物的形態展現,少女天真善良但柔弱無依,是首先被威脅的對象,需要主角的保護。譬如在最早的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1818)中,那個尸塊拼成的人造怪物與男主角最激烈的沖突,就在于它威脅和殺死了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純潔、美麗、如“一盞圣燈照亮著我們靈魂”的伊麗莎白。
或許因為作者瑪麗·雪萊是女性,才會殘酷地讓女主角死去。在二十世紀上半葉美國科幻黃金時代,少女們工具人的形象更加明顯,廉價雜志的封面上,往往描繪有美麗的女孩被遠古怪獸或外星大眼怪作為食物擄走,或尖叫或暈厥,等待著英勇無畏的男主角的救援——最后英雄也總能抱得美人歸。
盡管這些小說絕非高雅的代表,但撇開情欲的誘惑,其中也蘊含著這樣的隱喻:科技力量的失控或濫用,會毀滅人性中最美好的部分。英雄救美的主角,是在充滿危機和變化的時代,守護人類千萬年來的傳統價值和生活世界。但在最極端的可能性下,這種努力會失敗,人類的生活秩序崩潰或異化,世界變得一片晦暗。伊麗莎白被怪物殺死,或者正如弗蘭肯斯坦在一個噩夢中所見到的,她本身就變成了——怪物。科幻中,這樣的主題也不鮮見,如瀨名秀明的《寄生前夜》中,寄生在一位少女身上的線粒體夏娃,借由人類的醫學技術獲得新生,以恐怖而妖魅的形象登場,幾乎毀滅了整個人類。
但少女與怪物的合一,未必都是如此悲劇。當人性最深層的愛與美,融入宇宙最瘋狂或殘酷的力量,會點燃全新的可能性,正如火鳳凰涅槃重生。有時候,恰是怪物所帶來的恐怖力量,讓女性能夠沖破社會結構和刻板印象的牢籠,掀起革命的風暴,迸發出無盡的光彩。彼得·漢密爾頓的《桑尼的優勢》(因《愛、死亡與機器人》中的同名動畫而聞名)是一個絕佳的例子:被強暴而屈辱死去的桑尼,通過讓自己的意識轉移到巨大的人造怪獸中,而獲得了不可戰勝的力量,完成了復仇。
關于“怪物”少女們的科幻作品還有更多,讓我們吟誦那些閃光的少女之名吧:朱維亞、戴安娜·普林斯、琴·格雷、愛朵露、阿麗塔、娜烏西卡、帕布莉卡、綾波麗、愛瑪儂、涼宮春日、惠美子、林云、智子、程心(劃掉)……她們是外星人、變異人、克隆體、賽博格、虛擬偶像、量子人、永生者、創世主……她們是魅力無窮的女神,又是真實可感的女人,在科幻最極端的可能性中,少女失去自身,也贏得自身。她創造了自身。
作為怪物之少女,不再是柔弱的被保護者,而是人性的深層價值藉由科技的力量,向著最極端的可能性而存在,甚至超越了人類自身的界限,她們必將伴隨人類文明的始終。歌德的名言,雖然在不盡相同的意義上,仍然可以適用:“永恒之女性,引領我們上升。”縱然億兆斯年之后,億萬光年之外,只要人類仍然存在,就永遠會歌唱著少女們的故事,雖然那大概已經是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存在了。
編定作品之后的這些感觸,并非是要賦予本書什么深刻意義。這部小書在最好的情況下,也頂多是對上述深深影響筆者的作品的拙劣致敬。在創作小說時,筆者腦海中也不可能有這些剛剛提煉出來的“中心思想”,這甚至讓我感到慚愧,在許多方面,本書或者恰是上面所批判的舊式科幻的一部分,不無男性難以自我意識到的傲慢與偏見。不過,在男人、女人和怪物無盡的游戲中,我們只能從自己的視角理解彼此,偶爾超越自己的視角,卻無法脫離它。我真誠地熱愛這些少女,也畏懼她們——她們擁有某些我或許永遠無法企及的生命維度。“美,恰是那難以承受的可怖者的開端。”(《杜伊諾哀歌之一》)
最后要說的是,本書得以列入“超新星”科幻叢書面世,要特別感謝《花城》雜志的主編朱燕玲、副主編李倩倩,以及叢書編輯杜小燁和夏顯夫諸君。當我在北方的凜冽寒冬里敲下你們的名字時,便想起之前不多的幾次會面暢談,想起那些短暫而美好的相聚時光,想起遙遠南國的暖風、花海與美食……謝謝你們對拙作一直的鼓勵與支持,也謝謝對我一再拖稿的寬容,但愿這本小書不至于太辜負你們勤懇而卓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