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楓集:揀盡寒枝》告訴了我們應在現代文化潮流中用古典眼光來理解,無論西方還是中國的古典學問的經典作品,什么書值得讀以及如何讀。我們應回到古希臘經典,抵制漫無目的的現代性。
邏輯思辨與虔敬生活,西方現代性中的文化革命”。 施特勞斯抑或科耶夫哲學家——人類的“罪犯”? 金錢、性別、生活感覺,圣人的虛靜。
在北大念研究生時,一位前輩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們很幸福,可以全心全意讀書,學到真正的學問……我們那個時候,新中國剛剛成立,百廢待興,國家太忙,超英趕美學蘇俄……沒有空閑念書。這位前輩當時跟我眼下的年歲差不多。回想起來,他這番話確有幾分道理——轉眼間,國家又忙起來,仍然是超英趕美,只不過學的不再是蘇俄,而是“全球化”……要是我這會兒才到讀書年齡,恐怕也很難全心全意念書。
我們那個時候(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中期)讀書,心思的確很單純,可謂心無旁騖——不過,我的讀書年代真的幸福得緊?
不見得。
無論讀本科還是念研究生時,我都不大清楚什么書真正值得去細讀,即便知道柏拉圖、亞理士多德、康德、海德格爾的書值得讀,也不知道怎么讀……實際上,我一直在不斷自個兒摸索什么書值得讀以及如何讀——而且始終帶著一個心愿:想要清楚知道,因現代性而支離破碎的中國學術思想最終在哪里落腳……種種經驗和教訓,余溫猶存。
收在這里的文字,大多是晚近十多年來做編輯工作的副產品,個別篇章在結集時有所增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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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記
困學紀言
國家權力與社會權利之間的個體學術
西方現代性中的“文化革命”
金錢、性別、生活感覺
基爾克果的復調言述
海德格爾與神學
哲學家——人類的“罪犯”?
《墻上的書寫》編序
我讀洛維特的經驗
人類學的“欲望”與古典
施特勞斯抑或科耶夫
《斐多》中的“相”
柏拉圖《會飲》譯者弁言
圣人的虛靜
編余偶拾
《德語詩學文選》編者前言
萊辛和他的神學文集
維蘭德與康德
邏輯思辨與虔敬生活
施特勞斯與沃格林
接觸西方古典文明的“二渠道”
誰在讀培根
跟隨大師讀大書
思想的歷史滄桑
《論僭政》中譯本說明
色諾芬的《會飲》
柏拉圖義疏三書
彌久益新的《古代城邦》
國家權力與社會權利之間的個體學術
每次出入祖國大門,在邊檢站填寫出入境單,我都感到職業身份的尷尬。因為,在出入境單的職業分類中,找不到自己的所屬項。勉強可以從屬的只有“專業技術人員”和“其他”。“其他”過于曖昧,既可能有“有特殊任務者”(特務),也可能指“干特殊行業者”(販毒)或“自由職業者”(投機暴發后坐吃而不山空),實在都不敢當。
出于無奈,我把自己歸為“專業技術人員”,但心里總不踏實。我是“專業技術人員”嗎?不錯,在大學教學,同時“研究”些學問,可我沒有固定專業,十余年來換了幾個專業。更說不上有什么技術,顯然不可以把識幾門外文,能破讀幾本中西經書,知道一點社會一文化理論稱為技術。盡管如此,從法理上說,我還是把自己歸于“專業技術人員”為好。個人不可能去設立一門專業,得由國家的文教制度來設立。有了專業,便會有這項專業所要求的技術。我畢竟憑某個“專業”的學歷在大學謀到一份職,領政府頒給的薪水,屬國家科技干部管理局監管,名義上還是國家科技干部。在香港,干這一行的人則素被稱為“給皇家打工”。
若有人問我是做什么的,回答是:做學問。但什么叫“做學問”?我修過文、哲、史、神學(據說均屬所謂人文科學),也自修過社會學、法理學、經濟思想和政治理論(據說均屬所謂社會科學)。但這些并不能證明我在做學問。問一位自然科學家是做什么的,他(她)會說研究天文、地理、生物乃至更細的專業:艾滋抗體、給排水系統、神經藥物……反正不會說是“做學問”。
何謂學問?我的確搞不太明白。漢語思想學術的原祖孔夫子曾“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他還說過,“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初看起來,好像學問只是個體的一種活的方式,但從古代的學問論來看,據說學問為“救時之弊,應時而興”(《淮南子·要略》),這樣,“罔”和“殆”不僅關系到個體的志趣或安身立命,也關系到生活倫常秩序乃至國家社稷安危。用現代話來講,學問關涉典章制度安排、精神價值秩序、社會文化品質。倘若如此,則學不僅是問所不知,也關涉治道之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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