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作品講述了幾位身懷絕技而個性迥異的特種兵故事:特務連新兵牟卜訓練中步步落后,被安排在炊事班喂豬,暗中拜師勤學苦練,終于一鳴驚人成為特務連連長;后備軍官陳驍思維敏捷意識前瞻,但愛情事業雙雙磨難,后在應對現代戰爭的課題中脫穎而出,成為的陸軍指揮官;后備軍官耿尚勤,因“作風問題”被取消提干資格,在兩年后執行跨國緝毒剿匪任務中,為洗刷恥辱要求擔任突擊隊員,完成任務后失蹤……
徐貴祥,安徽霍邱縣人,1959年12月出生,空軍作家,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著有中篇小說《彈道無痕》《決戰》等,長篇小說《仰角》《歷史的天空》《明天的戰爭》《高地》《特務連》《八月桂花遍地開》《四面八方》等。獲第三屆人民文學獎、獲第七、八、九、十屆全軍文藝獎,第四、八、十、十一屆五個一工程獎,第六屆茅盾文學獎。
《特務連》:
我敢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個同樣的特務連,就像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我筆下的特務連只屬于我的記憶,同你們理解的那些正面的或者反面的特務們基本上是兩回事。要想說明這一點,還得從頭說起。
從頭說起就是從我當兵的時候說起。我當兵進軍營的那天是個大雪天,雪有多大呢,它在空中飄落的時候你聽不見聲音,但是你能看得見聲音,你能看見一團團像是浸了水的絨絮,大塊大塊地,嘩嘩地從頭頂往眼前落,落在地上還發出叭叭噠噠的聲音。
眾所周知,我是個半南不北的皖西人,以黃河為界我是南方人,以長江為界我又是北方人,所以我是南方人中的北方人,北方人中的南方人。但是在我當兵的那天和那個地方,我感覺我是個南方人。我當時的主要想法是,這下糟了,受騙上當了,到咱老家接兵的康營長和李連長都說咱們部隊是武漢軍區,武漢那可是個大城市啊!后來才搞清楚,咱這個部隊是武漢軍區的一部分,駐扎在華北平原上,同武漢相差千把公里。
這一趟火車拉的兵多數都是鄂豫皖地區的。火車把我們卸下來之后,接兵的干部就把我們吆喝起來集合,集合之后就開步走,頂著風雪,耷拉著眼皮。那時候還沒有給我們發領章帽徽,我們穿著臃腫的棉襖棉褲,有的新兵還把棉帽的耳巴子放了下來,隊伍七零八落,背包松松垮垮,個個愁眉苦臉,步伐拖泥帶水。那模樣,就像我們小時候看電影,《智取威虎山》里的座山雕的隊伍。
后來就來到了一片開闊地。接兵的干部命令我們原地解散休息,開闊地里就亂了,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背著背包,轉圈跺腳。湖北兵武曉慶把手攏在棉襖的袖筒里,縮頭縮腦,樣子很不雅觀,被接兵的李連長看見了,立即一頓訓斥:看看你那個樣子,簡直就像小爐匠!
武曉慶很走運。他向李連長點點頭哈哈腰,剛把手從袖筒子里抽出來,正要繼續點頭哈腰向李連長檢討,就聽得頭頂上傳來炸雷一般的喊聲:全體起立!稍息,立——正——!
一陣短促的騷動之后,坐著的,站著的,轉圈的,全都固定了。一望無際的雪原萬籟無聲。我感覺好像過了很長時間,至少也有半天過去了——半天過去之后,才聽見咚、咚、咚、咚的腳步聲。在蒼茫混沌的雪縫里,那聲音從雪地一直傳到我們的鞋底,再從鞋底傳到腳掌,又從腳掌傳到小腿、大腿、腹部,直達我們的心臟。我當時打了個冷戰,好像連鵝毛大雪都停止了飄動。
雖然我們那時候還沒有受過正規的訓練,但是在那一瞬間,我們全都站直了。我在火車上認識的湖北兵胡林昶因為站得過直,肚子都挺出來了。以后我們才知道那是康營長拔正步的聲音。那當口隊伍并不整齊,可以說壓根兒就沒有隊伍,新兵加上接兵的老兵,剛才還在風雪里散亂地貓著,骨碌著眼珠子東張西望。全體立正之后,有的來不及調整方向,臉朝北的有,朝南的有,也有朝東朝西的。我本來是臉朝東北方向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像一根木樁一樣原地站立,恰好看見了一輛越野吉普車停在東北方。接兵的康營長一步一個腳印,向著吉普車方向咔嚓咔嚓地挺進,迎著風雪,踩著泥路,動作機械,滿臉莊嚴。
幾秒鐘后我們就看見了,從越野車的前排跳下來一名軍官,拉開了后面的車門,然后從后排開門處的腳踏板上伸出了一只皮鞋,再伸出一條腿,后來就走下來一位個子很高的軍人。個子有多高呢,那時候我感覺他就像一座山。我似乎看見,在他的屁股從車上搬下來的一瞬間,越野車的兩個后轱轆呼哧一下往上躥了一截。大個子軍人下車之后,往前走了一步,我清楚地看見他只動了一下左腿,然后真的就像一座山一樣紋絲不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