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紀英國博物學盛極一時,并在隨后兩個世紀中蔚然成風。這既是順應時代和社會的需求,也與英國博物學家約翰●雷個人的工作有很大關系。英國的科學史家將約翰●雷與牛頓、波義耳相提并論,并譽之為“現代博物學之父”、“英國的亞里士多德”。
本書采用新的史學視角,從十七世紀英國的社會、政治和思想語境出發,將約翰●雷在植物學、動物學、語言學、分類學、地質學和自然神學等多個看似獨立,然而實際關系錯綜復雜的領域所做的工作統合起來,全面系統地闡釋了他的博物學思想,及其在同時代人和后世學者中的影響。
本書是第一部闡述約翰●雷及其博物學思想的中文著作,有助于糾正傳統上偏重數理科學、輕視博物學的觀念,拓寬博物學史學研究的領域,同時也豐富了歷史上博物學的內涵,對于普通讀者理解17世紀英國科學的全貌和西方博物學的發展,均不無助益。
博物學(Natural History)是人類在宏觀尺度上與大自然打交道、求得可持續生存的一門學問和技藝,涉及對大自然的觀察、描述、分類、系統感知和利用。作為一種古老知識形態、認知方式的博物學在十九世紀迎來輝煌時代,隨著各門學科的逐漸專門化而走向衰落,并退出各級課程體系。如今, 恢復、傳承博物學,有著重要理論和現實意義。修習博物學能豐富人生體驗,便于個體洞悉進化之奧妙、發現自然之美,進而有助于提升環境倫理。基于博物學編史綱領的史學研究,也將重寫人類文明進程的過去。
熊姣(1984- ),湖北天門人。2012年畢業于北京大學哲學系科學技術哲學專業,哲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西方博物學史。譯著有:《達爾文愛你》(喬治·萊文著,熊姣、柯遵科譯,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12年);《植物學通信》(盧梭著,熊姣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2013年第二版);《造物中展現的神的智慧》(約翰雷著,熊姣譯,商務印書館,2013年);《看不見的森林:林中自然筆記》 (戴維●喬治●哈斯凱爾 著●商務印書館,2014年)。
緒 論 / 001
1 為何關注約翰●雷 / 001
2 博物學與科學革命 / 003
3 約翰●雷研究現狀 / 017
4 文獻簡要說明及本書創新點和主要內容 / 025
第1 章 約翰●雷的植物學研究
——“閱讀”每一片葉子 / 032
1 從事植物學研究的契機 / 035
2 旅行與著述 / 037
3 主要的植物學問題 / 043
4 約翰●雷植物學研究的特點及啟示 / 059
第2 章 約翰●雷的動物學研究 / 066
1 研究成果及后世學者的評價 / 067 緒 論 / 001
1 為何關注約翰●雷 / 001
2 博物學與科學革命 / 003
3 約翰●雷研究現狀 / 017
4 文獻簡要說明及本書創新點和主要內容 / 025
第1 章 約翰●雷的植物學研究
——“閱讀”每一片葉子 / 032
1 從事植物學研究的契機 / 035
2 旅行與著述 / 037
3 主要的植物學問題 / 043
4 約翰●雷植物學研究的特點及啟示 / 059
第2 章 約翰●雷的動物學研究 / 066
1 研究成果及后世學者的評價 / 067
2 研究的主要問題 / 081
3 超越人類中心主義的動物養護思想 / 087
第3 章 “自然神話學”時期的地球理論 / 096
1 兩種模式: 從地球博物學到現代地質學 / 100
2 約翰●雷的地球博物學 / 105
3 約翰●雷地球博物學的主要特點及影響 / 118
4 地學領域“神話學”的回歸 / 123
第4 章 語言學中的博物學 / 128
1 十七世紀英國語言研究的動機和主要活動 / 129
2 約翰●雷的語言學著作及其影響和意義 / 132
3 語言學中的博物學內容:以諺語為例 / 137
第5 章 分類學與物種問題 / 150
1 分類學的定義與特點 / 151
2 約翰●雷在分類學史上的地位及相關爭議 / 157
3 約翰●雷分類體系的形成過程 / 161
4 分類學語言與物種概念 / 172
第6 章 博物學、自然神學與“神圣生活” / 183
1 約翰●雷的宗教傾向與他的博物學 / 184
2 歷史上的自然神學 / 194
3 建立在博物學基礎上的自然神學 / 199
結語:“ 拼湊的裁縫”與“拼湊”的歷史 / 218
附錄: 譯名對照表 / 222
參考文獻 / 228
后記 / 244
緒論
1 為何關注約翰●雷
英國博物學家約翰●雷(John Ray,1627-1705)是牛頓的同時代人,
他與牛頓分別被視為科學史上十七世紀英國博物學傳統和數理傳統的
代表。約翰●雷曾經在劍橋大學三一學院任教并正式受封神職,也是
十七世紀英國皇家學會的正式會員之一。這三重身份極顯著地展示出
十七世紀英國科學與宗教的關系,以及新舊傳統之間的更替。約翰●雷
與當時學術界有大量通信往來,并曾在英國國內以及一些歐洲國家進
行大量旅行考察。他終生致力于博物學研究,編著有《劍橋郡植物名
錄》、《鳥類志》、《魚類志》、《植物志》、《昆蟲志》、《英語諺語匯編》
等博物學作品,對自然界進行了全面、系統的研究。約翰?雷的研究為
后來維多利亞時代博物學的黃金歲月做了堅實的鋪墊,其著作在西方
不僅成為博物學家的“圣經”,也引發了學者們的眾多評論。
約翰?雷在英國和博物學界均享有盛名。在中國,對約翰●雷的博
物學一直缺乏研究,也鮮有系統的介紹。究其原因,首先要從傳統的
科學編史觀念說起。在歷史上,科學活動一直存在兩種傳統,即數理
科學傳統和博物學傳統。然而自十九世紀以來,在進步主義的影響下,
現代科學成為“絕對真理”的化身。在這種話語權下,歷史被一再重
構,各種神話奠定了現代世界和日常生活的基礎: 十七世紀是現代科學
的發端,是自“黑暗”的中世紀向現代的過渡,其間發生了影響巨大、
界限分明的“科學革命”; 現代科學承擔著探索真理、解放思想的使命,
科學理性經過與宗教迷信之間的激烈斗爭,最終大獲全勝。與此同時,十七世紀的數理科學家,如伽利略、牛頓等人被尊為現代科學的先驅,
數理科學傳統之外的其他研究活動則相對受到忽視。
近代以來,這種單一化的編史綱領與線性的進步觀念相輔相成,
不僅使科學史研究蒙受巨大損失,也加速了現代人與自然界的疏遠和
割裂。隨著環境倫理思想、后殖民主義、女性主義等新思潮的出現,
史學視角更為多元化,也更具開放性,歷史上一度被強大的數理傳統
所遮蔽的區域和現象日漸受到重視。近代以降世界圖景的機械化與唯
科學主義的結合所導致的危機,日益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相對數理
科學傳統,博物學傳統更重視地方性知識和口傳知識,更強調主客體
之間的情感交流。對于消解唯科學主義的霸權與獨斷,博物學提供了
一種理想的研究進路。反過來,博物學文化在現代的勃興,也給傳統
的科學編史綱領帶來有力的沖擊,使科學史家不得不正視博物學在歷
史上的重要地位。
在新的文化氛圍與史學語境下,約翰?雷的博物學思想重新受到
關注。然而自十八世紀至今,約翰?雷的博物學思想一直缺乏系統的研
究。全面系統地探討約翰●雷的博物學,有助于深入了解博物學傳統,
拓寬歷史上“科學”的范圍與定義。
寫作本書的意義主要在于三點:
(1)從十七世紀以來,數理科學在科學史中占據了絕對的統治地
位,數理科學之外其他領域的研究則遭到了忽視。直到近幾十年,博
物學才開始引起史學界的注意,并出現了一些博物學史著作。然而由
于起步較晚,很多研究不夠深入細致,在方法上也仍沿用數理科學模
式主導的傳統史學研究方法,未能真正體現博物學區別于現代科學的
重要特征。
就約翰●雷而言,傳統科學史著作中通常只關注他在植物分類學方
面的工作。然而結合時代背景和博物學這一學科本身的特征來看,我
們可以重新界定博物學的范圍: 從狹義的動物、植物研究,拓寬到最廣
泛意義上的自然研究,從而將約翰?雷在地質學和語言學等看似無關領
域所做的研究囊括進來,更全面地分析約翰●雷的博物學思想,了解他
在當時的影響,以及他在歷史上的實際地位。(2)在博物學史內部,約翰●雷作為“現代博物學之父”,對后來
包括林奈在內的博物學者影響極大,是非常值得研究的關鍵人物。但
是約翰●雷的博物學著作多采用拉丁文寫作,這限制了他思想的傳播,
導致后來很多研究者忽視了他的影響。林奈甚至并未提及約翰●雷對他
起到的實際影響。研究約翰?雷的博物學思想,有助于更好地把握當代
博物學的發展方向。
(3)剖析約翰●雷的博物學思想與自然神學、倫理學之間的內在聯
系,也為我們研究十七世紀科學、宗教和社會三者關系提供了一個獨
特的視角; 對于反思現代科學危機、尋求健康良好的生存之道,同樣具
有現實意義。
2 博物學與科學革命
2.1 博物學與博物學編史綱領
很長一段時期內,博物學一直處在一種尷尬的地位: 要么是被正統
科學排除在外的業余活動,要么是經過精心調整后成為科學的真子集。
博物學家的工作也時常被視為無足輕重的,或是零散不成體系的研究
活動。針對流行觀念中的偏頗之處,本書首先要對“博物學”(natural
history)一詞做簡略的界定。
關于博物學,目前的觀念大致包括以下幾種: 其一,博物學是科
學研究的兩大范式之一(另一為數理科學范式),雖然現在已經不再占
據重要性,但在某些情況下也許能起到補充作用; 其二,科學是誕生于
十九世紀的產物,早期歷史上不存在真正的科學,博物學是這類早期
粗糙的科學形態之一,充其量是某些現代學科的雛形,僅能為現代科
學研究提供有限的參考。總體而言,這兩種觀念都試圖將博物學納入
科學的范疇。實際上,博物學是一種古老的地方性知識,它是人類與
外部世界打交道的最基本方式,產生于人類與自然的直接交往與對話。
博物學關注的不僅包含現代科學特別強調的“手段”,而且包含被現代
科學拒之門外的“意義”和“價值”。如果說博物學曾經是科學的幾
大傳統之一,當現代科學凌駕于其他認知模式之上,成為一門唯我獨尊的科學時,“科學”一詞實際上已經不再適于囊括人類所有的智識活
動。因此,本書強調,博物學并不完全等同于“現代生物學”的早期
形態; 博物學應當作為一種獨立的研究模式,為制止“現代”霸權的擴
張、促進科學的有益發展,提供全新的思路。
需要指出的是,十七世紀英國知識分子對中國已有一定的了解,
約翰●雷本人雖然未曾到過中國,但是也通過一些西方采集者和傳教士
接觸到中國的物種資源。然而就思想和學術背景而言,約翰●雷的博物
學受亞里士多德、塞涅卡、普林尼和蓋倫等人的影響極深,與西方古
典思想一脈相承。因此,文中提到古代博物學時,僅限于古希臘時代,
即亞里士多德和特奧弗拉斯特的博物學。這并不表示中國古代的博物
學不重要。中國古代存在豐富的博物學知識,但是西方所謂的“natural
history”,并不完全對應于中國古代的博物學。中國古代博物學有其自
身的特征。在“博物學”一詞的內涵尚未得到徹底闡明之前,本書有
必要做出界定,避免概念過于寬泛而帶來討論上的不便。
在此基礎上,本書試圖以一種新的史學視角來考察約翰●雷的博物
學。這種新的視角主張采用人類學與社會學的研究方法,從“田野調
查”入手,將“二階工作密切結合一階工作”(劉華杰,2011: 7)。這
意味著,研究者應當了解博物學家的研究方法,以及博物學家看待世
界的獨特視角,力求以博物學家本人的思考方式來考察他的工作。首
先,要全面理解一名博物學家,需要將他的全部工作結合起來。所謂
“一分為二”看問題的方式,對輝格史非常有用,但是會妨礙我們認識
真正的歷史。作為一個整體的人,博物學家的思想是不可分割的。很
多看似零散不相干的工作,恰恰反映出博物學家工作的真實內涵。此
外,考察博物學家的歷史地位,不僅要看他的觀念對于推動人類思想
發展的作用,而且要看這些觀念對當時社會以及同時代人生活的影
響。盡管思想史上的“英雄”通常超前于其時代,但社會情境和文化
對其思想的影響無疑是不可避免的。博物學史上的“英雄”最主要的
特征,在于對人的關注,以及一種內在的時代責任感。博物學家的這
種代表性特性,或許是扭轉傳統科學史上冷酷無情的科學家形象的最
佳切入點。博物學編史綱領與傳統編史綱領的不同還在于,后者側重于縱向
研究,力圖呈現動態的線性發展圖景,而博物學編史綱領試圖橫向展
開靜態的歷史畫面。博物學史著力于呈現歷史的一個橫截面,在這個
意義上,博物學史十分接近社會史。但它同時也是觀念史。一方面,
不同時期的博物學研究背后的社會語境和自然觀念發生了變化; 另一
方面,博物學家關注的問題,以及他們的思想和學說,依然存在一定
的延續性。因此博物學史并不像某些學者所說的“并非一種具有內在
聯系的理論知識主體”。然而,博物學本身的復雜性,博物學與社會文
化的緊密聯系,使科學史家很難通過研究博物學去建立一條確定的線
性博物學發展之路。博物學編史綱領的目的僅在于,以更開放的視角,
盡可能全面地展示博物學家的工作和思想。在此之外,博物學編史綱
領始終為新的歷史材料和新的解釋方法留有余地。
傳統科學編史綱領與博物學編史綱領的區別,首先在于關注對象
和范圍的不同。博物學編史綱領不排斥傳統的編史綱領,在內容上有
重合之處,方法上也不截然對立。退一步說,博物類科學與數理科學
之分或許只是一定時期的產物,人類知識的統一,終將結束現代這種
劃分模式。從性質來說,博物學史近似于文化史和社會史。然而,博
物學史更注重人與自然之間的交流與相互作用。“博物學編史綱領包括
對唯科學主義和工業文明的反省、對西方中心甚至人類中心論的反省,
包含對未來‘美好社會’的思考。”(劉華杰,2011:7)博物學編史綱領
試圖將人與自然、倫理世界與物質宇宙、神靈和上帝等要素相互交織
成的、無法割裂的歷史網絡納入科學編史學范疇中。這種新的編史綱
領,目的在于使科學回歸社會,消除“兩種文化”之間日益加大的鴻
溝,整合漸行漸遠的“分科之學”。
環境史家休斯曾說:“ 環境史作為一門學科,是對自古至今人類社
會和自然環境之間相互作用的研究; 作為一種方法,是使用生態分析作
為理解人類歷史的一種手段。”(Hughes, 2005: xv)借用這一說法,同
樣可以說,博物學史作為一門學科,是有關自古至今人們對自然的探
索、理解與記錄的研究; 作為一種編史方法,是從博物學家看待世界的
視角出發,使用博物學的觀察、描述與記錄,來作為理解歷史(既是人類史,也是自然史,或者是廣義的科學史)的手段。如果說博物學是
一種生活方式,博物學史的目的就是研究這種生活方式中體現出的人
類智慧。然而無論一個詞語還是一個綱領,其意義和內涵都難以用語
言簡單闡釋。本書將以“現代博物學之父”約翰?雷的博物學作為一個
案例,通過在具體運用和實施中的展開,進一步闡釋博物學編史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