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是屬于社會和文明的,而社會和文明是有歷史的,所以疾病也是有歷史的。
疾病事關每個人的生死,站在個人的角度,其重要性堪比整個世界。同理,疾病也是“社會”和“文明”的大事,
疾病對人類歷史來說也是一件大事。文明創造疾病,疾病又反過來塑造文明,兩者相輔相成,往復循環。
日本知名病理史學者立川昭二通過追溯疾病與文明的進程,揭示了世界歷史與各類區域疾病、大流行病如何產生交會及其后續影響。那些全球歷史的轉折點,其背后往往有某些疾病的身影。古希臘疾病、麻風病、瘟疫、梅毒、肺結核、大流感、霍亂、癌癥……這些人人皆知的疾病,為何會成為影響全球的大災難?它們又對所處的國家和時代產生怎樣的影響?
這是一部在日本學術界久負盛名的疾病社會史著作,通過豐富的細節、數據與史料,描繪了令人畏懼的瘟疫和不斷困擾人們的新“疑難雜癥”,并深入思考了疾病的根源及其對人類的意義。
1.跨學科獨特視角:結合醫學史與文明史,以疾病為棱鏡解讀人類文明進程,打破傳統歷史書寫框架。
2.歷史事件新解構:揭示雅典大瘟疫、黑死病、工業革命肺結核等重大疾病如何成為改寫歷史的關鍵“隱形推手”。
3.全球化病理觀察:從古希臘到明治日本,橫跨歐亞非美的疾病圖譜,展現疾病傳播與文明交流的深層關聯。
4.人文關懷與思辨:透過麻風病隔離政策、霍亂疫情下的階級沖突等案例,探討疾病背后的社會結構與人權倫理問題。
5.當代啟示錄:結合作者病理史觀,警示現代癌癥/流感等"文明病"與工業化、城市化的內在矛盾,提供歷史鏡鑒。
為什么要研究疾病的歷史
疾病是什么?疾病是“我”得的流感,是“我”孩子得的哮喘,是“我”朋友得的癌癥。“我”因為流感發熱,不得不向學校或者公司請假;“我”的孩子因為哮喘發作而苦不堪言;“我”的朋友因為癌癥不幸去世。這是“我”的傷痛、“我”的苦惱、“我”的眼淚。
疾病,毋庸置疑是“我”這個人的疾病。也就是說,疾病不能單獨存在,而是以“病人”的形式存在。如此一來,既然疾病歸根結底是屬于人類的東西,那么所謂的流感、哮喘、癌癥便不僅是“我”一個人的病,還是“我”歸屬的這個“社會”的病,甚至是包裹著“我”的這個“文明”的病。巧合的是,“我”這無可替代的一生也正像疾病一樣,無法超脫社會和文明而單獨存在。
疾病是屬于社會和文明的,而社會和文明是有歷史的,可知疾病也是有歷史的。“我”的疾病事關個人的生死,茲事體大,站在“我”的角度,其重要性甚至可以與整個世界相比較。同理,疾病也是“社會”和“文明”的大事,從而可知疾病對于人類歷史而言,也是一件大事。
疾病是一種生物學現象。例如,發熱本質上有可能是甲型流感病毒附著在鼻腔;腫瘤本質上也有可能只是胃壁上異常增殖的細胞。但是,僅此而已嗎?如果真的僅此而已的話,那么疾病光靠“醫學”手段就能處理好了。然而事實并非如此,這也證明了“疾病”這個簡簡單單的詞語或許蘊藏著更廣、更深的含義。
疾病最直接的病因可能是病毒或者異常增殖的細胞,但這些始作俑者是在哪里產生的,如何產生的,又是經歷了怎樣的傳播途徑才誘發疾病的呢?疾病會危害人體組織的最根本原因是什么呢?是不是任何物質都會致癌呢?為什么會出現致癌物質呢?我們可以發現,一直追問下去,一切病因都要放到社會的發展、文明的重量之中去思考。
作者簡介:
[日] 立川昭二(1927—2017 年),歷史學者、病理史權威學者,北里大學名譽教授,生于日本東京。博士畢業于早稻田大學文學部歷史系,1966 年起擔任北里大學教授。1980 年因《死亡景觀:歷史紀行》一書,榮獲“三得利社會科學獎”。1997 年退休,被返聘為北里大學名譽教授。起初以研究采礦業歷史為主,自 20 世紀 70 年代以來開始專門研究疾病與死亡的文化史,并出版了數十部專著,包括《日本人的疾病史》(1976 年)、《江戶病歷:江戶時代的疾病與醫療》(1976年)、《死亡景觀:歷史紀行》(1979 年)、《疾病與人的文化史》(1984 年)、《明治醫事往來》(1986 年)等。
譯者簡介
吳昊陽,日語譯者,慶應義塾大學東洋史專業碩士,高中日語教師,已出版譯著有《花粉癥與人類》《古代中國的宇宙論》《陶瓷:粘連文明的泥土》等。
審校者簡介
陳文浩,倫敦大學學院理學碩士,北京大學醫學人文學院科學技術史(醫藥政策法制史方向)博士研究生。
高迪思,北京大學科學技術史專業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醫學人文與醫學教育。
開篇 001
為什么要研究疾病的歷史 003
疾病是如何發生的 006
第1章 《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的主角 013
悲劇的開場:雅典大瘟疫 015
最早的瘟疫記錄 017
雅典大瘟疫到底是什么 020
哀傷的雅典娜 023
四分之一 026
瘟疫的政治影響 027
伯利克里的憤怒 028
伯羅奔尼撒戰爭的真正主角 030
第2章 潔白之手:麻風病 033
可憐的海因里希 035
羅馬帝國的瘟疫 037
查士丁尼瘟疫 040
厚重的陰霾:麻風病 044
不潔凈!不潔凈! 047
潔白之手 050
圣女與麻風病病人 053
第3章 黎明前的鼠疫 057
鼠疫塔 059
老鼠、跳蚤、鼠疫桿菌 061
那場瘟疫 064
鼠疫之路 066
日以繼夜 068
星辰?空氣?投毒? 074
檢疫隔離的由來 076
二分之一 078
鞭笞與游街 080
死亡舞會 082
猶太人的悲劇 084
黑死病之后的時代 086
第4章 梅毒:文藝復興的謊花 089
登天之樂,下獄之苦 091
法國病與那不勒斯病 094
文藝復興的陰霾 096
哥倫布的禮物 099
梅毒傳入日本 101
鼻爛嘴歪 103
所謂“文明” 106
第5章 工業革命與結核病 109
泰晤士河畔的青年 111
沒有破壞的破壞性革命 113
可憐的杰克 114
半倒塌的小宅子 117
眼睛凹陷的幽靈 120
身心俱損的工人 124
平均壽命 15 歲 128
結核病的歷史 129
白色鼠疫 133
逐漸被侵蝕的工人肺部 135
織蕾絲的女孩 137
吐血的詩人 140
結核病與歷史規律 141
第6章 近代文明的谷壑:癌癥 143
子彈與病原菌 145
20 世紀的瘟疫:大流感 146
生命統計說了什么 148
職業癌癥的初始病例 151
癌癥的歷史 155
煙囪清理工的惡疾 157
作為致癌因子的文明 161
每四個中有一個 163
第7章 霍亂下的政府與民眾 169
一座墓碑 171
近代化與霍亂 171
霍亂疫情 175
幕末虎列剌流行記 178
明治維新與霍亂 180
《虎列剌豫防諭解》 185
未得虎列剌,巡捕已先達 187
霍亂下的日本社會 190
霍亂一揆 193
被迫修約 200
難民、霍亂與禿鷹 202
第8章 明治時期的病歷 207
“人生三十”到“人生八十” 209
明治日本的社會環境 212
近代化過程中的貧窮與疾病 215
繁榮不外于衛生 219
篩選老百姓 221
強兵與腳氣病 223
第9章 明治百年間的疾病 227
文明開化與性病 229
女工哀史與結核病 234
“殖產興業”與公害病 246
作為社會病的精神病 249
死因所見的“明治百年” 254
終章 263
跨越高墻 265
歷史進程中的夜與霧 267
歷史的進步與疾病 271
初版后記 274
巖波現代文庫版后記 276
相關文獻資料 280
一、雅典大瘟疫到底是什么
那么,這場瘟疫到底是哪種病呢?既然修昔底德的癥狀描述那么詳細,是不是很簡單就能推斷出來呢?首先,這有可能不是單一的傳染病,而是多種疾病并發引起的瘟疫。其次,即使是同一種病,古代和現代的癥狀也有可能存在差異。基于這兩點,自古以來人們對雅典的這場大瘟疫有著各種各樣的病名猜想,如腺
鼠疫、天花、麻疹、梅毒、登革熱、麥角中毒、斑疹傷寒等。
先來看“鼠疫說”。一提到歐洲的瘟疫,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鼠疫。19 世紀初,醫療史專家奧扎南提出“雅典大瘟疫的本質是腺鼠疫”之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為共識。在拉丁語、英語、法語、德語中,pest 泛指“惡疾”“急性傳染病”,plague 和pestilence 則既可以泛指天花、傷寒、赤痢等瘟疫,也能單指鼠疫這一種疾病。也就是說,因為歐洲人習慣把“瘟疫”和“鼠疫”混淆,所以他們把 plague of Athens 誤記為“雅典鼠疫”了。從修昔底德描述的癥狀來看,雅典大瘟疫也不符合鼠疫的特征,因而鼠疫說如今已經被排除了。
接著來看“斑疹傷寒說”。這一猜想是由瘟疫史學者赫澤爾和赫克爾提出的,并獲得了許多贊同。他們兩人認為,修昔底德描述中的皰疹雖然和今天的斑疹傷寒癥狀不符,但考慮到疾病的癥狀會隨著時代而演變,這場瘟疫最有可能就是斑疹傷寒(typhus exanthematicus)。近年來,亨琛(Henschen)、克勞福德、麥克阿瑟等專家都贊同此說。基爾也以當時雅典有斑疹傷寒的傳播媒介虱子為由,贊同斑疹傷寒的說法。
然后是“天花說”。著有一部優秀的斑疹傷寒史《老鼠、虱子和歷史》的漢斯·辛瑟爾反而最先反對斑疹傷寒說。他認為,首先那個時候就不存在斑疹傷寒,其次從疫情的暴發情況、癥狀最先出現在呼吸器官、皰疹的性質、后遺癥的表現來看,顯然不可能是斑疹傷寒,反而更像是天花(smallpox)。修昔底德描述中的“小膿皰”,在希臘語中寫作“φλνκταινα”,意為“丘狀隆起”,與斑疹傷寒的皮疹不一樣。至于說支持天花說的證據,辛瑟爾指出公元前 396 年,即雅典大瘟疫結束三四年后,包圍敘拉古的迦太基軍隊中也出現了瘟疫,在狄奧多羅斯對這場瘟疫的記載中,出現了明顯是在描述天花的字眼。
接著是“麥角中毒說”,認為雅典大瘟疫是由寄生在裸麥里的麥角菌(Claviceps purpurea)所引發的中毒,即“麥角中毒”(ergotism 或 ergot poisoning)。雖然麥角中毒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傳染病,但也有可能在群體中集中暴發,如在俄羅斯就曾經出現過麥角中毒疫情。麥角中毒的主要癥狀是胃腸功能紊亂、知覺鈍麻,伴隨痙攣和手指、腳趾壞死,與修昔底德的記載部分相符,故這一說法也有不少贊同者。
最后是“麻疹說”,認為雅典大瘟疫是病毒引發的急性發疹性傳染病——麻疹(measles)。在今天,麻疹早就算不上什么瘟疫了,但其實它在偏遠地區首次暴發時異常兇猛,1875 年斐濟島的麻疹疫情就是一例。醫療史專家舒茲伯利以此為根據支持麻疹說。
除以上之外,還有梅毒說、登革熱說、毒蘑菇中毒說等猜想,但可信度都不高。綜上可知,現階段我們還不能斷定雅典大瘟疫到底是哪種病,因為每種猜想都有道理,如果硬要回答,最大可能是斑疹傷寒、天花和麻疹中某兩者或三者的混合體,或者還合并了其他疾病。畢竟,某個地方的環境有利于一種病原體蔓延,自然也能滿足其他流行病的傳播條件。在古典時代和中世紀時期,單一疾病暴發成瘟疫的情況反而是極少的。修昔底德的記載在今天看來難以理解,很有可能就是因為當時雅典的瘟疫是幾種疾病同時流行所致。況且希羅多德在《歷史》第 52 段明確寫道:在開戰的同時,鄉村人口大量涌進了雅典城,導致城市人口嚴重過剩。在這樣的條件下,無論是哪種傳染病,都將極為容易暴發和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