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德彬、韋施伊、封文慧、陸世初、劉強祖、姚建花……從全國眾多參賽者中脫穎而出的數十位優秀作者,來自深圳大學、暨南大學、北京師范大學等各地高校,他們的作品,有源于生活的敘述,也有實驗文本的呈現,在反映人性的多樣性,表現中、短篇小說的藝術性方面,展示出別樣的景觀。
由作家網、《人民文學》、包商銀行、現代出版社共同主辦的全國高校文學作品征集、評獎、出版活動,旨在關注高校,關注發展,關注新人,關注優秀作品,檢閱當年度大學生小說創作的實績,公正客觀地推選出思想性、藝術性俱佳,有代表性,有影響力,有文史價值的作品,構建“文學走進大學校園”的文化工程。
一
兒子要寫的材料越來越多了。兒子睡得越來越晚了。偏偏這個時候,街道又下來任務了,要搞一臺文藝演出。要求是每家必須報名,每個家庭成員必須登臺,而且強調了,這是政治任務。
兒子和母親商量了半天,決定還是來演唱一段革命樣板戲吧。
去年秋,街道搞文藝演出,他們一家四口,來了一段《杜鵑山》第八場里的片段,雷剛、鄭老萬、李石堅和杜媽媽的四人對唱:怒火燒,熱淚淌,我有罪,罪難償……反響不錯。
今年年初,街道又搞文藝演出,兒子的兒子去黑龍江插隊了。少了一人,三口人來了一段《沙家浜》第四場里的阿慶嫂和胡傳魁、刁德一的對唱: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攏共才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反響也不錯。
現在,兒子的媳婦又走了,家里只剩下兒子和母親了。晚上,兒子和母親琢磨著唱什么。
母親說:“唱《永不消逝的電波》里的‘打不盡豺狼絕不下戰場’,怎么樣?”
兒子知道母親的老病又犯了,說:“這一段不好吧,再說這是鐵梅的獨唱!
母親說:“唱《列寧在十月》里的‘誓把反動派一掃光’,怎么樣?”
兒子說:“這一段也不好,再說這是參謀長的獨唱。”
母親又說:“那就來方海珍和馬洪亮唱的那段‘忠于人民忠于黨’,怎么樣?”說著,母親哼了一段“進這樓房常想起當年景象,這走廊上敵人曾架起機槍”。
“這一段我不太熟悉。”兒子和母親枯坐著。母親猛地一拍大腿,說:“咱們就唱《沙家浜》吧,第二場里的‘同志們殺敵掛了花’,沙奶奶和郭建光的對唱,我唱沙奶奶,你唱郭建光,輩分也對!
兒子知道母親恢復正常了,說:“行。”
說話的當口,兒子時不時地揉揉太陽穴。因為熬夜,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只是母親看不到這些。
二
從這一天開始,每天晚上,兒子在吃飯和寫材料之外,又多了一項工作,那就是跟母親一起練歌。
跟母親一起練歌,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母親腿腳不好,這七八年來就很少外出。從大前年開始,母親的雙眼先后患病,她就更加深居簡出了。母親的右眼是青光眼和白內障,左眼是視神經缺損。因為治療時間延誤和治療方法不當,母親的右眼基本失明,左眼也只有用尚未缺損的部分,具體說就是用眼睛的左半部分看人視物了。幾乎在患眼病的同時,母親又有點老年癡呆了,癥狀就是偶爾記憶倒錯,就像把《紅燈記》記作《永不消逝的電波》、把《智取威虎山》當作《列寧在十月》什么的。
母親的痛苦還在繼續。兒子記得清楚,就在社論發表的當天,母親左眼的上眼皮兒啪嗒一下掉在下眼皮兒上。從那天開始,母親不論怎么使勁兒,左眼的上眼皮兒就再也不能抬起來了,F在,母親的右眼能夠睜開和閉合,但卻是晶體混濁,黑白不分。在需要睜眼看視的時候,母親就得用火柴棍兒挑起左眼皮兒,同時仄著頭,用瞳孔里沒有受到傷害的部分,看著模模糊糊的生活。
白天,兒子上班,母親就坐在炕上,捧著半導體收音機,耷拉著眼皮兒,聽著革命歌曲,尤其是革命樣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