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也妮 葛朗臺》敘述了一個金錢毀滅人性和造成家庭悲劇的故事,圍繞歐也妮的愛情悲劇這一中心事件,以葛朗臺家庭內專制所掀起的陣陣波瀾、家庭外銀行家和公證人兩戶之間的明爭暗斗和歐也妮對查理傾心相愛而查理背信棄義的痛苦的人世遭遇三條相互交織的情節線索連串小說。
《歐也妮 葛朗臺》是《人間喜劇》中法國生活場景的組成部分,是巴爾扎克的代表作之一。作品以吝嗇鬼葛朗臺的家庭生活和剝削活動為主線,以歐也妮的愛情和婚姻悲劇為中心事件,層層剖析了葛朗臺的罪惡發家史和泯滅人性的拜金主義,成功地刻畫了世界文學史中不朽的吝嗇鬼形象,深刻地揭露了資產階級的貪婪本性和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人之間冷酷無情的金錢關系。
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的創作時間大致是1829年至1848年。《歐也妮 葛朗臺》和《高老頭》這兩篇作品同是《人間喜劇》第一創作階段(1829年至1835年)的代表作。
巴爾扎克1833年6月動手寫《歐也妮 葛朗臺》。他在給他妹妹的一封信里提到過這個日期。在動手寫作兩個月后,8月9日,他給韓斯卡夫人的信中說:“本月底會有一篇‘外省生活場景’發表,類似《獨身者》(即《圖爾的本堂神甫》,1832年出版),題為《歐也妮 葛朗臺》。請購連續三期《歐羅巴文學》。”果然,9月19日的《歐羅巴文學》開始刊載這篇小說。可惜的是這個刊物隨后就停刊了,沒有能夠繼續刊載這篇小說,作者也沒有再拿到其他雜志上去發表。小說完稿的日期是1833年12月24日,這是巴爾扎克手稿的最后一頁末尾所寫的日期。就在12月,出版商貝歇夫人將小說全文出版。當時巴爾扎克與貝歇夫人簽有合同,以《十九世紀風俗研究》的總題目,出版他所創作的全部作品。《歐也妮 葛朗臺》是作為“外省生活場景”第一卷出版的。1839年,由出版商夏爾邦蒂埃出版了這篇作品的單行本。后來,巴爾扎克將全部作品交給福爾納 赫澤爾和杜博歇;結集為十六卷《人間喜劇》出版,《歐也妮 葛朗臺》仍列為“外省生活場景”第一卷,于1843年第三次出版。
《歐也妮 葛朗臺》是巴爾扎克最著名的作品。然而,它的創作并沒有在巴爾扎克思想上留下很長的一條航跡。他寫作《鄉村醫生》或《路易 朗貝爾》等作品,都要花上數十月時間醞釀構思,寫作過程中反反復復,推翻重來的情況時有發生,再三修改更不在話下,真可謂嘔心瀝血。相反,《歐也妮 葛朗臺》仿佛是信手拈來,寫得十分順暢,沒有遇到特別的困難,甚至沒有激發作者高度興奮的熱情。只是在成功地描寫了歐也妮的愛情,又聯想到自己與那位美麗的波蘭伯爵夫人即韓斯卡夫人的愛情時,巴爾扎克為自己的這篇新作感到自豪。他在給韓斯卡夫人的第一封信里告訴她,這是一篇沒有多大抱負的中篇小說,可算作《圖爾的本堂神甫》的姐妹篇,一個有趣的外省故事,容易寫,也容易銷。當然不能與《鄉村醫生》相提并論,那是他自己心目中的杰作。然而,《歐也妮 葛朗臺》問世后,批評家們都毫無保留地高度贊賞,認為這才是巴爾扎克的杰作。甚至每當作者的一篇新作出版,他們都要以《歐也妮 葛朗臺》作為參考加以評論,以至于巴爾扎克十分惱火,認為這種偏愛實際上等于對他的其他作品的批評。
《歐也妮.葛朗臺》的故事發生在法國西部的索莫城,該城的首富即慳吝精明的葛朗臺,有一位天真美麗的女兒,名叫歐也妮。城里有影響的兩個家族——銀行世家格拉珊和神甫、公證人世家克呂紹,明爭暗斗,竟相巴結,都想為各自的公子把這個富甲一方的女繼承人娶到手。可是,歐也妮卻愛上了堂弟夏爾。夏爾因父親破產,從巴黎流落到她家。為了資助身無分文的夏爾赴印度闖出一條生路,歐也妮把每年生Et收到的金幣私下里全部給了他。后來事情敗露,愛財如命的葛朗臺把女兒監禁起來,膽小而賢淑的葛朗臺太太嚇得一病不起,不久就離開了人世。1827年,吝嗇鬼葛朗臺也歸了天,留下一千九百萬家產,富比王后的歐也妮受到追求者彭峰及其支持者的包圍與奉承,而她卻一心等待夏爾。這時,夏爾在印度靠販賣人口等不正當手段發了橫財,但他一心攀附權貴,早把曾海誓山盟的歐也妮忘到腦后。他返回巴黎后立即寫信給歐也妮毀約,與一位貴族小姐結婚。歐也妮與彭峰形式上結為夫妻,但三十三歲便成了寡婦。于是,又有人包圍這個有錢的寡婦,就像過去彭峰他們一樣。
《歐也妮.葛朗臺》是區區一部中篇小說,為何在巴爾扎克卷帙浩繁的作品中成為最引人注目之作?原因不外乎兩方面:一方面,小說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時代;另一方面,作品塑造了幾個有血有肉、真實可信的人物,而且主要人物的塑造體現了獨特的美學價值。
巴爾扎克說“小說是時代的鏡子”。《歐也妮 葛朗臺》真實地反映了1789年大革命后至19世紀20——30年代法國資本主義發展的那個時代、那段歷史。資產階級大革命爆發之時,葛朗臺只不過是一個箍桶匠,經過幾十年的拼搏和競爭,成為大葡萄園主和大資本家,去世時留下了近兩千萬法郎的家產。可不要小看了這兩千萬,要是在今天,葛朗臺少說也是一個億萬富翁了。事實上,葛朗臺成了大資產階級的一員,在巴黎法蘭西銀行的全國富豪統計榜上占有一席之地。作者在“后記”里說,‘法國每個省都有各自的葛朗臺。也就是說,索莫城的葛朗臺從箍桶匠躋身于大資本家行列的發展史,并非個別的、孤立的現象,而是有廣泛的代表性。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特征和那個時代的法國歷史。小說《歐也妮 葛朗臺》為我們了解和研究那個時代的特征和那段歷史,提供了一本生動而深刻的教科書。這方面恕不多費筆墨。
小說里的人物,如葛朗臺、歐也妮、葛朗臺太太、女仆娜儂以及夏爾,都寫得頗有特色,具有典型意義。這里,僅集中對兩個主要人物葛朗臺父女進行一些探討。
關于葛朗臺這個人物,過去有許多研究者做了大量工作去尋找他的原型,也有不少研究者將他與莫里哀筆下的慳吝人阿巴貢進行比較。但是,這兩部分人的工作都沒有取得令人滿意的結果。因為葛朗臺這個典型人物雖源于現實生活,但并非源于某一個原型人物,而他的本質特征并不是阿巴貢那樣一個守財奴。實際上,巴爾扎克感興趣的,并不是某個財主、資本家或銀行家愛財如命的吝嗇,而是他們從普通的條件出發,甚至白手起家,創造了數百萬、上千萬財富,擁有龐大產業這種歷史現象。巴爾扎克筆下的葛朗臺,不是我們所熟悉的那種土財主,而是在資本主義上升時期,善于把握機遇,逐漸發起來的大資本家。巴爾扎克這部作品的深刻就在于,不是重復塑造傳統的慳吝人形象,而是賦予慳吝人新的時代特質,把他塑造成理解和把握了時代的創業者。葛朗臺是在資本主義發展的過程中逐漸建立、增加、擴大他的家業的。在共和政府時期,當局拍賣教會產業,葛朗臺用金錢賄賂拍賣監督官,賤價買到了當地最好的幾塊葡萄園、一座修道院和幾塊分租田,奠定了他發家的基礎。在當地除了他,誰有膽量敢這么做?有了產業作后盾,他登上政治舞臺,當了官,利用職務之便,進一步發家致富,十幾年間便成了當地的首富,擁有家業數百萬。1811年趁帝國倒臺之機,他把全年的收成全部儲存起來,囤積居奇,待價而沽,結果又大賺了一筆。復辟時期,他以每股八十法郎的價錢大買公債,待到短暫的繁榮結束,便以每股一百一十五法郎全部拋售出去,終于使自己成了聲名遠播的大資本家。而當時普通的法國人,對買賣公債這類投機事業還不屑一顧,甚至另眼相看呢。表面看上去,葛朗臺像一個死抱住錢袋子不放的土財主,實際上,他是一個很會做投機買賣的商人。市場上酒缺貨時,他總是有大量酒供應;酒桶緊俏時,他總有許多酒桶出售;板材需求旺盛他有板材,小麥供不應求他有小麥。為了牟利,他甚至不惜背信棄義,鼓動當地大小葡萄園主把酒壓著不賣,而自己偷偷找外國酒商,高價成交。這就是葛朗臺的發家史。當時,在法國有不止一個葛朗臺,正如作者所言,每個省都有各自的葛朗臺。資本主義是怎樣發展起來的?不就是隨著全國各地的葛朗臺們發家而發展起來的嗎?
毋庸諱言,在葛朗臺的時代,資本主義的發展尚沒有完全脫離原始積累的階段,所以,他的發家致富明顯帶有資本原始積累的特點:不擇手段,不講信義,唯利是圖,暴露出兇殘貪婪的本質。正因為這樣,巴爾扎克對葛朗臺這個人物抱著批判的態度。他筆下的葛朗臺像餓虎,像巨蟒,躺著,趴著,長時間窺伺著捕獵對象,然后猛撲上去,張開血盆大口般的錢袋子,往里面裝金子。索莫城里幾乎人人都感受過被他的利爪抓傷的滋味。這種描寫入木三分,給人留下極深刻的印象。我們閱讀這部作品,分析研究葛朗臺這個人物,的確不應該放棄批判的態度,但同時我們也應該記住,在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進程中,葛朗臺是成功者。這樣,我們就不僅從階級分析的角度,而且從歷史觀察的角度,把握住了葛朗臺這個人物的內在本質。
據考證,歐也妮這個人物倒是真有一個原型,是一個名叫瑪陰亞.達米諾瓦的年輕女子。這女子在1833年是巴爾扎克的情婦,與巴爾扎克生了一個女兒。這就是巴爾扎克在這本書前面的題詞里把它獻給瑪麗亞的原因。
歐也妮和她母親葛朗臺太太一樣,是作者著力歌頌的人物。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這兩個人物遠沒有葛朗臺那樣深刻,甚至沒有女仆娜儂那樣豐滿生動。尤其當作者試圖用宗教信仰對她們加以頌揚時,更顯得蒼白無力。但是,歐也妮這個人物還是有深刻內涵的,這主要體現在她的愛情上。
歐也妮的愛情是她所處的生活環境必然的、合乎邏輯的發展。請回想一下那冷清刻板,見不到事物變化,甚至見不到新面孔的生活吧。每天從上午開始,母女倆就坐在堂屋的窗前做活兒。從歐也妮十二歲起就是這樣,每天都坐在這里度過,每天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窗外總是在固定的時刻經過同樣的“啞角”:鐵商、繩子商、鹽商、鄰里、女仆等等。每個禮拜去做一次彌撒,每天晚上總是羅多游戲。這種無聲無息、與世隔絕、死氣沉沉的生活,對于一個青春妙齡的姑娘來講,該是多么難耐難挨,哪怕她生下來就習慣了這種生活。因此,某一天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堂弟,愛情就發生了。這表面看上去不無浪漫,實際上是必然的、注定的。在這冷冰冰的環境里,在這荒漠里,任何人的聲音,人的動作,人的面孔,都必然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池塘,在歐也妮心里激起愛的波瀾。如果沒有堂弟出現,她會愛上格拉珊家的公子。在她那顆處女的心里爆發的愛情,發展得那樣快,燃燒著一切,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止。這種特別動人的情形,巴爾扎克歸結于一種現象,即念頭的力量——唯一一種念頭,唯一一種感情的力量支配的結果。
堂弟走了。為了他,歐也妮被父親監禁而決不屈服,她無視父親的懲罰和詛咒,盼望著,等待著。父親去世后,她在巨額財富的重壓下,在葛朗臺公館的禮俗束縛下,繼續盼望和等待。那種唯一的感情,那種充斥她整個生命的感情,支配著她的思想、行為和對未婚夫的忠貞。順便提一句,這種盼望和等待,正像巴爾扎克盼望和等待他那位美麗的波蘭女士韓斯卡夫人一樣。
作品里著重點明了:吝嗇鬼葛朗臺和一切野心家一樣,是執著于一念的人。觀賞、把玩和占有黃金,便是葛朗臺最大的愛好。因此讀者多半會認為,只有葛朗臺是執著于一念的人。其實錯了。前面的敘述說明,葛朗臺的女兒歐也妮也是執著于一念的人,也是唯一的念頭、任何力量都克服不了的唯一念頭的犧牲品。這念頭在她身上體現為對愛情的忠實和對往事的回憶。這念頭與她父親對黃金的迷戀一樣,是很專制的。父女兩個人有著同樣的秉性,同樣的活力,同樣的無知,同樣的本能,在生活中都執著于一念。所以,《歐也妮 葛朗臺》并非像一般人認為的那樣是一個慳吝人的故事,而是歐也妮 葛朗臺的故事,即占據一生一世的一種情感的故事。
歐也妮在空虛寂寞中等待和盼望夏爾,她是在一種沒有任何變故的浪漫戀愛故事中盼望和等待。事實上,《歐也妮 葛朗臺》最顯著的特點,也就是這篇小說沒有變故。故事一開始,堂弟的到達以及歐也妮與他定情,似乎算得上一點變故。而后堂弟走了,歲月蹉跎,生活還是老樣子,歐也妮積蓄的金幣沒有了,父親大發雷霆,但很快復歸平靜,盡管她遭到幽禁。時光流逝,母親去世,父親歸天,只剩下她孤單一人,守著巨大的產業,在孤寂中等待著。生活始終是同樣的節奏,日復一日,時光荏苒,沒有任何變化。每晚同樣的聚會,同樣的面孔,同樣的內容。整個葛朗臺公館還是按照葛朗臺生前所立的規矩在運轉。即使有重大變故,也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緩緩流逝的時間里。譬如葛朗臺本人的去世,只不過是時間流逝中一個幾乎覺察不到的微波。突然,有一天得到了回音,堂弟已經回國,就要與另一個女人結婚,但這并沒有給這里帶來什么變化。整個故事,從頭至尾幾乎只有一個畫面,一個相同的畫面,背景一成不變。在這一成不變的背景下,一張張面孔衰老了,皺紋加深了,死亡來臨了,但什么也沒有改變。那棟老屋總是靜悄悄的,毫無生氣。在它的屋頂下,有過兩種執著于一念的狂熱,它們互不理解,支撐著兩個相同而又陌生的人。而有一天,一切都完結了,愛情和等待全完結了,一切都枉然,一切都徒勞。我們的女主人公像個幽靈一樣生活著。她甚至不再力求擺脫她已故父親的陰影,她眼睛里不時流露出她父親的目光,聲音顯得像她父親的聲音,遇到事情時裝出她父親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這事兒再說吧。”她的人生歸于靜止,歸于厭棄。“她臉色蒼白,顯得平靜而從容,聲音溫柔而深沉,言談動作簡單……她像過去那個可憐巴巴的歐也妮 葛朗臺一樣生活著。”巴爾扎克的不少作品都是這樣結尾的:只剩下一個癡呆杲的修女,一張絕望而終于平靜了的面孔。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小說《歐也妮 葛朗臺》仍屬于《人間喜劇》系列,盡管它不盡符合這個系列的主旨。
羅國林
巴爾扎克(1799—1850),19世紀法國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歐洲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奠基人和杰出代表。1799年5月20日生于法國中部的圖爾城,二十歲開始從事文學創作。1831年發表的長篇小說《驢皮記》為他贏得聲譽,成為法國最負盛名的作家之一。其代表作有《歐也妮 葛朗臺》《高老頭》等,更創作了卷帙浩繁的巨著《人間喜劇》,共包含91部小說,刻畫了兩千四百多個人物,充分展示了19世紀上半葉法國的社會生活,是人類文學史上罕見的豐碑,被稱為法國社會的“百科全書”。
羅國林,1941年生,湖南常寧人,著名翻譯家、文學編輯。1965年畢業于北京外國語學院法國語言文學專業。長期從事法國文學研究與翻譯,被公認為吉奧諾專家,發表過許多研究論文,譯著有二十多本。曾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擔任過譯員和譯審,參與創辦了《法語學習》雜志,對翻譯理論也頗有研究,并發表不少譯論文章。曾為廣東花城出版社編審、副社長、總編輯,中國翻譯協會理事,全國外國文學出版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法國文學研究會理事,廣東省第八屆政協委員,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廣州市譯協常務理事。
《歐也妮 葛朗臺》:
“對。不過,咱們要堅持才成。”葛朗臺說話的語調讓庭長心頭一愣,他想: “他是不是要成交了呢?” 這時,一聲門錘通報格拉珊一家三口來到。葛朗臺太太和神甫之間剛開頭的交談給打斷了。
格拉珊太太是那種矮小活潑的女人,胖乎乎的,白里透紅,多虧了外省修道院式的飲食制度和恪守婦道的生活習慣,已是四十歲的人還顯得年輕。這種女人宛如花季末的玫瑰,花瓣已透出一種難以言狀的冰冷,香味兒也淡薄了。她衣著相當講究,款式都是從巴黎弄來的,給索莫城提供了時裝的標準。她的家中晚上經常有聚會。她丈夫當過帝國禁衛軍的軍需官,在奧斯特里茨一役中身負重傷,退役在家,對葛朗臺雖敬重,但顯然還保持著直言不諱的軍人本色。
“你好哇,葛朗臺。”他說著向葡萄園主伸出手,像往常一樣端出一副比克呂紹一家人優越的架子。
他向葛朗臺太太打過招呼之后,又對歐也妮說:“小姐,你總是這樣美麗賢淑,說實話,我真不知道該如何祝頌你呢。”說著他從跟班手里接過一個小禮盒送給歐也妮,禮盒里裝著一株好望角石南花。這是新近才引進到歐洲的一種花,極為稀罕。
格拉珊太太非常親熱地擁抱了歐也妮,握住她的手說: “我也有一點小意思,由阿道爾夫代我獻給你吧。” 一個小伙子,高高的個兒,金黃的頭發,面色蒼白,體質單弱,舉止相當文雅,表面上很羞怯,可是在巴黎學法律,除膳宿之外,最近居然花掉了近萬法郎。他走到歐也妮面前,親了親她的雙頰,送上一個整個兒鍍金的針線匣。這匣子上面有考究的紋章,代表歐也妮姓名的兩個哥特體字母E.G.刻得相當不錯,但這是一件地道的水貨。歐也妮打開匣子,感到萬分驚喜,那是讓女孩子臉紅、心跳、高興得發抖的驚喜。她扭頭看看父親,似乎想問他可不可以收下這份厚禮。葛朗臺說一聲:“收下吧,孩子。”那語調簡直能使一個演員走紅。這位年輕的女繼承人像得了無價之寶似的,用熱烈興奮的目光盯住阿道爾夫 德 格拉珊,令旁邊的克呂紹叔侄三人目瞪口呆。格拉珊先生抓了一撮鼻煙遞給葛朗臺,然后又捏一點塞進鼻孔里,抖了抖落在藍色上衣的榮譽勛團勛章扣眼旁的煙草末,抬起眼皮瞅一眼克呂紹叔侄,那神氣仿佛說:“我這一招你們抵得住嗎?”格拉珊太太是一個愛譏諷的女人,卻裝出一副真誠的樣子,把藍色花瓶里克呂紹叔侄送的鮮花打量一番,想看看他們還送了什么禮物。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下,克呂紹神甫離開圍坐在壁爐前的眾人,與葛朗臺一同踱到堂屋里端。兩個老頭兒踱到離格拉珊太太最遠的窗前時,神甫附到守財奴耳邊說道: “這些人簡直是把錢往窗外扔!” “有什么關系,反正他們扔的錢落進了我的地窖。” “你嗎,就是打把金剪刀送給閨女,也是打得起的。”神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