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煙妝》收錄了大同作家陳年的十二篇中短篇小說,這些小說大多以作者熟悉的生活背景——大同礦區(qū)為創(chuàng)作背景,書寫生活這這里的人們的人生歷程、家庭糾葛、情感困惑。作者文筆細膩婉轉(zhuǎn),小說主題所折射的社會意義深刻,值得一讀。
新世紀以來的“晉軍新方陣”,是一支陣容強大、實力雄厚、成果豐碩的勁旅,在全國文壇的影響力迅猛增長。這支隊伍中的許多中青年作家,已成長為舉足輕重的力量,成長為備受矚目的文學新銳。
自《晉軍新方陣》叢書推出第一輯后,立即受到文學界和讀者的好評。因此,我社應(yīng)廣大讀者的請求,現(xiàn)出版第二輯,以饗諸君。本輯共10冊,分別是:李來兵《梅問題》(中篇小說集)、陳年《小煙妝》(中短篇小說集)、曹向榮《打街》(短篇小說集)、。劉寧《光線筆直地照射》(中短篇小說集)、張暄《病癥》(中短篇小說集)、溫建生《偶然路過我的身體》(詩集)、裴彩芳《紫露秋黃》(詩集)、白琳《白鳥悠悠下》(散文集)、趙樹義《遠遠的漂泊里》(散文集)、漢家《漢家文章》(散文集)。
陳年,山西大同人。自由職業(yè),先后在《天涯》《山花》《作品》《黃河文學》《山西文學》等發(fā)表作品若干。有多篇小說被《小說選刊》選載,并收入《2009年中國年度短篇小說》。曾獲全國煤炭烏金文學獎和陽光文學獎。魯迅文學院高研班學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天葵
胭脂杏
小酒壺
九層塔
遺尿帖
走親戚
女人與鳥
社會青年
聲聲慢
垡
小煙妝
朝朝暮暮
《小煙妝》:
忘了要告訴你,我爹是個醫(yī)生。不是大醫(yī)院里那種穿白大褂、脖子上掛一個聽診器牛哄哄的正式醫(yī)生。我爹呀,是一個民間針灸大夫。爹看了幾本中醫(yī)針灸書,知道幾個穴位后,買了一包針灸用的銀針,先是扎自己的腿,然后扎娘的穴位,再然后就在臨時戶區(qū)當起了民間醫(yī)生。臨時戶區(qū)的窮人不怕我爹的醫(yī)術(shù)不精,他們的口頭語是針尖不傷人。所以平時人們頭疼腦熱的小毛病,都找爹來治。爹患者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爹看病不收錢,連藥錢也不用,只要不怕疼就行。臨時戶區(qū)的女人沒有在礦上大醫(yī)院免費看病的權(quán)利。她們到大醫(yī)院看病要掏高價的醫(yī)藥費。她們看不起醫(yī)生,也懶得看病。爹在臨時戶區(qū)是很受人尊重的,人們都尊稱他齊大夫。爹臉紅紅的,雖然嘴上說著,當不起,當不起。啥大夫,叫老齊就行。心里還是愛聽人們這樣叫。爹很怕人們看不起他的醫(yī)術(shù),就讓我娘傳話給英子媽,說我們家是祖?zhèn)鲙状闹嗅t(yī)。
英子媽又傳話給青蛋他娘,慢慢地臨時戶區(qū)的小孩子都知道,我有一個留著長胡子的被人尊稱為“活神仙”的神醫(yī)爺爺。其實我爺爺是一個種地的小老頭,和那些從農(nóng)村來礦上住兒子家的老頭一個樣。爺爺來我家時,是青黃不接的春天,腰里掖著一條又黑又臟的口袋,還有一根用羊腿骨做成的煙鍋子。娘拉著臉顫著手給爺爺?shù)目诖b平時省下的玉米面,爺爺把煙鍋子抽得吱吱響。爺爺看不見娘的臉色,爺爺理直氣壯,他是來拿他兒子的口糧。
不好看。書里一個好看的人人畫兒也沒有。放下書,爬起來看娘睡覺的丑樣子。娘嘴角掛一條亮閃閃的涎水,眼珠子在半開半合的眼皮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白眼珠,黑眼珠;黑眼珠,白眼珠。就像兩對一大一小滾動的玻璃球。我有點害怕,電影里挨了槍子,要死的人就是這個樣子翻白眼。我推娘,娘迷怔一下,罵我一句,翻過身子又睡。我摳妹的腳板心,妹抽抽腳。
我又撓她的癢癢肉,可妹睡得死沉。沒人理我,也沒人和我說話,這樣長長的寂靜的一個午后,我忽然有點難過。
我閉著眼聽菜園子里小蟲子在菜葉上細碎的走路聲,聽豆角花倭瓜花大口大口地喘氣,還有向曰葵的頭跟著太陽轉(zhuǎn)動時,脖子上的骨頭發(fā)出的“叭嗒”聲。那聲音就像爹平時扳手指關(guān)節(jié)的聲音,叭,叭。這時我又想起“天葵”,我感覺有些神秘的東西隱在這兩個字后面,向我探頭探腦。很近,但我抓不著它們。院子里葵花的影子投在地上短得像個兔子的小尾巴,可一轉(zhuǎn)眼,鬼鬼祟祟地鋪成個人影,我覺得我的身體里有一種很邪的東西,在躥來躥去。小肚子一陣陣發(fā)緊,漲得慌,趕緊爬起來撒尿,站在墻根下,掏出小雞溜,卻尿不出來。只點了幾個尿點,有一個尿點滴在褲衩上,很快不見了。撒完尿忍不住打個寒噤。
見鬼了,大夏天打冷戰(zhàn)。
一只綠豆蒼蠅飛得乏了,先停在框子邊休息,后慢慢踱進鏡子里。在明晃晃的鏡子里蒼蠅看著自己嬌小美麗的身子,臭美得忘乎所以。我把手掬成個小網(wǎng)兜,悄沒聲兒地伸出去,嗖的一下,快得像一陣風。
一只蒼蠅已經(jīng)在手里嚶嚶嗡嗡地叫著。它沒頭沒腦地亂撞,癢癢得難受,我咯咯地笑。逮活蒼蠅是我的拿手本領(lǐng),逮住了放進封口的小玻璃瓶,看小蒼蠅在四處透明的玻璃瓶里亂撞,直到累得飛不起來。這時我把它放出來,等它休息好想飛起來,用蒼蠅拍子打暈了,輕輕地拍,絕不能打殘打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