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九年是國際上多事之秋,金融危機肆虐全球,生態爭論愈演愈烈,物欲主義甚囂塵上。針對這些生死攸關的重大問題,范曾先生秉筆直書:「人類心靈的救贖,已然刻不容緩,于是心學之振興絕對是人類自救之良方。」赤子之心,肺腑之言,心系在人寰,憂樂關天下。
古有善文而不善詩者,而善詩者不善文則未之見。蓋詩、文除思想為其核心而外,詞藻之擇用則詩必難于文。詩于音、韻之要求殊嚴,茍累積不豐,則必窘于內;既有詞藻矣,而無奇思妙想,則必贅于外。而善文者茍有詩之修養,于駢驪、對句、排比往往信手拈來,皆成妙構,則其文必異于庸常,而富于奇趣。詩雖非其長,而有裨于其文則必矣。近世有桐城派大手筆馬其昶者,其文固一世之雄也,與范伯子為連襟。伯子先生激賞其文而每諷其詩,馬其昶則盛贊其詩而頡頏其文。文人之交,蓋不在宴飲之豪興,而在書屋之口鋒也。 善詩、善文矣,而又善書者,古之大文豪大體如此。因科舉之第一印象,為試卷上之書法,能于科名過五關斬六將而書法惡劣者,不可得而見也。故古之命臣、大吏、學者,字不佳者極少。
范曾(1938一),江蘇省南通市人。1955年入南開大學歷史系。1957年入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一年后轉入中國畫系,1962年畢業。1962年至1978年供職于中國歷史博物館,創作歷史畫,研繪中國古代人物服飾史料。1978年至1984年任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副教授。1984年回南開大學組建東方藝術系并任教授、系主任。 現為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生導師、研究員:南開大學文學院終身教授,文學院、歷史學院博士生導師。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聘為“多元文化特別顧問”。 著有《范曾詩稿》、《莊子顯靈記》、《范曾的藝術》、《范曾散文三十三篇》、《老莊心解》、《尊賢畫集——范曾與八大山人神會》、《大丈夫之詞——范曾論文新作》等百余種。 本人白評有二十四字: 癡于繪畫,能書,偶為辭章,頗抒己懷;好讀書史,略通古今之變。
回歸自然回歸古典——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大會上的演講“書道”法自然神話的破滅——金融風暴中的警世危言后現代主義藝術的沒落——在金融海嘯中的思考“有記憶的城市才有它的未來”——南通籍藝術大師范曾先生訪談錄國學芻議干支與生肖的迷霧再撥迷霧孔子的悲劇——在第二屆世界儒學大會開幕式上的講話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在南開大學孔子講習班上的講話孔子大典祭文《離騷》:大美之所在——在南通大學的演講靈智之果——《中國書畫》雜志訪談錄海外詠牛八首——借杜甫《秋興八首》韻我與故國六十年祖國頌休閑的哲學東方的回歸——《東方審美文化》序“根本善”的絕對命令——在保護羌族非物質文化遺產捐贈儀式上的講話附錄納稅模范畫稅票大師娓娓話圣賢——訪著名畫家范曾
一百億光年不可方其遙,一百億年不可述其永,在狄拉克看來,只有最精密的數學,庶可描述其構成。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將數學置于一個至高而神圣的地位,二百年前的大哲似乎已看到今天“數”逐步建立了它不動聲色的、無可抗御的霸權。 然而,自然還賜給人類一種無以復加的慈愛和溫馨,不會像數碼那樣合理而略使人厭倦,那就是不言的“天地大美”。兩千三百年前,中國戰國時代出現了一位空前的思想家,他不啻是自天而降的文藝之神,與繆斯女神可以等量齊觀。他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這不言、不議、不說的自在的存在,是釋放人類心靈的情態自由的廣大天地,任你有多大的天才和智慧,它都敞開胸懷容納你。同時,它所播散的美的DNA基因,那是遍列寰宇的至善、至真和至美,人類的天賦人權之中,有一項毋庸置疑的“審美權”,這恐怕是被所有的人權法所忽略的(也許人們認為已被涵蓋了)。它提供了人類亙古至今各族群多元文化和美的創造取之無禁、用之不竭的源泉。 在《莊子》一書中,莊周為我們描述了一個遠古名叫赫胥氏的族群,他們含哺而熙、鼓腹而游,與鳥獸草木同在,生活得十分愉快。人類在靈智之域所幻化的景象總有其趨同之處,從柏拉圖到托馬斯·莫爾,到圣西門、傅立葉和歐文,他們都有一個美妙的夢,人類有這些夢和沒有這些夢是不同的,倘若我們放棄了夢,那一切都會變得索然無味,生命只剩下了“向死之生”——那是一個無聊的過程。 你們不覺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之所以信誓旦旦地向全人類宣傳多元文化,正是實現未來大同世界的必由之路嗎?即使在億萬斯年以后,多元絢爛的文化,仍將永葆厥美。 回歸古典和回歸自然,可以說是同義而異名,或者說是合二為一的。人類歷史上一切文化的創制,大體上是離不開大自然的啟示的。科學上有發現,文藝上有模仿。至于超越自然,那僅僅是一種幻想。有了19世紀麥克斯韋方程組,才有了今天從講演的話筒到宇宙航天的一切,然而麥克斯韋沒有發明什么。在麥克斯韋之前,甚至還沒有地球之前,麥克斯韋方程組已然在宇宙存在著。據說人類的文藝有上帝般的魔力,那不過是藝術家的自慰之詞。其實即以藝術的“夸張”而言,人類也僅僅能以自身大小為比例去作力所能及的努力,至于宇宙本體的小有動作,則可以其無法計量的威力,震懾天地之間。颶風和海嘯也僅是自然力小試牛刀而已,然而當壯闊化為恐怖之時,人類立刻會縮得很小。康德告訴我們,你可以離得遠一點兒,大自然的恐怖也會成為審美的對象。不過我們多元文化的今日,離這種壯觀較遠,那終競不是藝術的追逐或審美的必需。 遠古、中古、近古的人類,基本上生活于農耕與畜牧之中,人類貼近自然、信賴自然,在自然面前心存敬畏和摯愛,人類不會對自然傲慢。然而工業化卻使人類的欲望逐步膨脹,至后工業化時代來臨,貪婪漸漸吞食了人類質樸的靈魂。 20世紀英國和德國出現了兩位偉大的歷史學家湯因比和斯賓格勒,他們所揭示的資本的病灶,半個多世紀后的今天,真是不幸而言中,足見淵博學者的智慧。當科技的日新月異與人類不可饜足的消費欲并駕齊驅的時候,地球和人類危險的日子也就漸聞足音了。 我們欣賞古典的文化,那是由于它們寧靜、幽雅、虔誠、質樸,那是先民大樸無華的靈魂的顯示,當然后來又增加了一些神秘的色彩,當宗教完成著慰藉人類心靈的使命時,它本身或許也是一種藝術。 這里,我們再一次陳述多元文化的重要恃守,深信文化一藝術只有好和壞,而沒有新和舊。文化不能以達爾文、斯賓塞的進化論原則為圭臬。在多元文化交會的今日所展現的全人類對講信修睦的未來的憧憬和努力,永遠是使人感動、激勵其前進的光照。 “無論是人類的或禽獸的社會,過去都是暴力造成霸王,現在卻是仁德造成賢君。地上的獅虎,天上的鷹鷲,都只以善戰稱雄,以逞強行兇統治群眾,而天鵝卻不是這樣,它在水上為王,是憑著一切足以締造太平世界的美德,譬如仁慈、寬厚等等。”(布豐:《鳥類自然史》第九卷《天鵝》)。讓我們共禱人類的和平與大同,并祝頌天鵝永葆高華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