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所有的紙短情長都是我們曾留戀或正在留戀的暖香。
織夢人張蕓欣在深夜,為你點一爐青蓮之香,尋找漸漸遠去的年輕與生活。16個人生旅途中猝不及防發生的故事,每一個都能讀出香味,在余味中讓我們將曾經從此坦然忘記。
絕望的愛恨,流年的滋味。
超級暢銷書《月光漫過珍珠夏》作者張蕓欣,強勢推出的全新作品。
張蕓欣的文字有一種魔力,讀起來,詩意與活力撲面而來,卻又不失文藝氣息。《洛云流》如蓮花一般的清新,帶著獨特的芬芳,沁人心脾。《兩生花》如午夜蘭花一般詭異,卻又給人溫暖的氣息。一個個故事令人難以忘懷。
張蕓欣
用文字描摹世間的紙短情長,
南方小城長大的女子,
喜愛舊時戲,迷戀江南雨,
心里空著一間詩情畫意的閣樓,
寫字,畫畫,聽曲,懷舊。
若夢尚在,春光旖旎,一生安好。
已出版:《月光漫過珍珠夏》《若是涼夜已成夢》《全世界愛我的那個人消失了》等九部作品。微博:@張蕓欣
洛云流
文 張蕓欣
【今時朱家角】
那個晚上空氣沉沉迷迷,夜色裊娜,刀霜一般的光逶迤消長。江南水鄉的風景在夜色中只是越發的古意盎然,東遙舊時落,西望近時光。
她準備去周莊看紀微紫的演出。
傍晚的車,從上海旅游集散中心起始,目的地是古鎮周莊。車在途中拋錨,到了朱家角就再也無法前行。
她打算在朱家角過一夜明早再前往周莊,想是還能趕上紀微紫演出的場。她雇了一輛小三輪車,駛向了朱家角里面。
夜色是有些迷暗了,她昏昏欲睡,車駛了一半的時候,狠狠的抖了一下,兩輛三輪車撞到了一起,她一下子就驚醒,背著包包跳下車。兩個車主開始對罵起來,陣仗不算精彩,卻也有一些喧囂。
她深深的打了一個呵,對面有人拿出手機照向她這邊,緩緩踱步過來說道,你想看好戲嗎?
她擺手回,如果你覺得這算好戲的話,就算是吧。
對方說,不如我們談和?
她才知道,對方原來就是另一輛三輪車上的事主。
于是兩個不愛惹事的人化干戈為玉帛。
走到有些光亮的地方,她才看清楚他的樣子,高大,目光如水,頭發偏中分,傻氣中有些無法抵擋的陽光燦爛。多么熟悉的青春年少。她的心里有些些的恍惚。
朱家角并不大,但卻河港縱橫,舊古建筑依水而立,也沒有別的古鎮豐富的風景,但是對于她而言,有說不出的印記。
她輕輕哼蘇州小調,像水細細從彎月中墜落,曲調是悲傷的,長情的,甚至撲朔迷離,卻格外的動人。
那個晚上她和蘇淺涼坐在泰安橋數星星,暗紅灰的藤蔓順著石橋一點點的盤踞在橋的前兩端,半夜累的時候,她把頭靠在蘇淺涼的肩膀上,蘇淺涼微微的抖了一下肩膀,略帶緊張的問她,我叫蘇淺涼,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眼睛半瞇起來看月亮,星星閃爍的淺薄光線在她的瞳孔里面微微的漲出了稀疏的潮水,她附在蘇淺涼的耳邊,緩緩的說,洛云流。
【舊時洛云流】
洛云流是羅銘給她取的名字。他次把她從人販子手里救出來的時候,她只有14歲。整個人臟兮兮的,嘴里還塞著一個饅頭。像一個乞丐。
可是羅銘注意到她的頭發,長到腰際,黑順光澤,服帖中帶著一小絲的嫵媚。那么吸引人的黑發。
他問她,你叫什么?
她搖頭。
警察上前說,她的腦袋在之前受過撞擊,之前的記憶已經全都沒了。
羅銘的眼睛看著她,好端端的生出了無法割舍的情愫。那年的羅銘22歲,蘇州大學即將畢業,在一間報社里做實習記者。那是他次和蘇州警方合作了一個偷盜團伙,他們把從全國各地拐來的小孩經過毒打的訓練培訓成了這個城市里的小偷。羅銘無意發現這個團伙,趕快報了案。
很多小孩被送了回去,大多數來自偏遠的山區,而只有洛云流,她沒有歸處,她站在那里,警察廳里白熾燈的光聚攏到她的身上,她的眼神清澈靈動,閃動著和別的小孩不一樣的沉靜,沒有驚恐,沒有歡喜。
她走到羅銘的面前說,哥哥,我能不能跟你走?
事隔多年,羅銘都會記得洛云流說那句話的堅定和自信,一是要和他走的決心,一是相信他會帶她走的肯定。像是一根無形的感情線,糾纏住兩個人的命運,避不開,也剪不斷。
那時羅銘沒想到,他和洛云流一住就是七年。
他以為洛云流的父母看到電視的新聞后很快會找上來,他就可以把洛云流歸還給他們,可是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洛云流的父母始終沒有出現。
而他也漸漸習慣了洛云流的存在。
羅銘不是蘇州本地人,他的家祖籍是在浙江,可是他收養了洛云流之后,覺得整個人生充滿了責任感和壓力。22歲的年輕人和14歲的女孩,一起住在40坪的小房子里,羅銘開始昏天暗地地賺錢,報社的工作不算太忙,因此他在閑暇的時候還要兼兩份工,還好他家境不錯,不需要他寄錢回去,所以拼命工作的錢還是夠他和洛云流生活的。
洛云流從來沒有讓他操過心,她非常獨立,也非常聽話,而且乖巧懂事。剛剛上學的時候,羅銘害怕她跟不上,讓她從初一讀起,學期末就以全年級名的成績拿了獎學金直接跳級到初三,這讓羅銘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后來他才知道洛云流在讀書上有多下苦功,幾乎連走路都不離課本。回到家,主動打掃衛生,做飯洗衣服,溫習功課,樣樣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羅銘在遇到洛云流之后,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是有家的人了,只不過這個家的組合非常奇怪,常常讓他心里有一種不知道未來應該如何的想法。
羅銘沒有讓洛云流和他姓,而是給她取了一個洛姓,這是他媽姓氏,如水女子。而云流就來自她似水流般的頭發,飄逸得似從云端飄落。
【今時周莊】
肚白微露的時候,洛云流和蘇淺涼坐上去周莊的汽車,蘇淺涼讓洛云流在車站等他,他去問問車子的情況,洛云流在看他離開的方向眺望了好久,柳樹在她的頭頂盤旋,一切都祥靜美好。她想起羅銘在她上高中的時候也常常讓她在車站等他來接她,是一輛有些老氣的黑色電動車,載她去觀前街買豆腐干,載她去蘇州樂園玩碰碰車,載她去山塘街聽評彈。她喜歡看羅銘的背影,像個父親,像個長輩,更像一個男人,毅力挺拔永遠不倒的樣子。
汽車很破,車上貼滿了廣告紙,客人不多,司機耳肥臉大一派慢悠悠的作風,蘇淺涼從包里拿出兩個花卷和一罐水給她,她感到這個男生的貼心。
蘇淺涼問,你去周莊做什么呢?昨天忘了問你。
她吃一口花卷,眼睛眺望出玻璃窗,她說,我去看紀微紫的演出。
蘇淺涼一驚說,你認識我姐姐么?
洛云流吃花卷的動作停止,她轉頭去看蘇淺涼,你為什么沒有姓紀?
蘇淺涼笑起來,我隨父親姓,她隨母親姓,從小我們父母就離婚了。
洛云流點頭,為這奇遇般的巧合給震蕩得內心漣漪。路上就再也不發一言,只是靠在蘇淺涼的肩膀上假寐。
汽車終于開到周莊,他們一起雇了一輛小車過橋,小車踩不上去的時候洛云流就跳了下來,她說,有些東西真是勉強不得。蘇淺涼跟在她的身后走向周莊門口的牌坊。
洛云流看到了羅銘。
30歲的羅銘再也沒有了青澀的表情,他成熟老道,西裝領帶黑色褲子,站在烈日下露出嚴謹的表情,他看到洛云流眼眸里閃過一絲的驚愕。但很快就撫平了。
他走到蘇淺涼的面前說,你是淺涼吧,你姐姐讓我來接你。
洛云流在旁邊靜靜的注視著他,看他眼角旁邊長出細細的皺紋,看他看她的目光淡然如水,她并沒有和他打招呼。
是蘇淺涼先介紹洛云流,姐夫,這是洛云流,我的……一個朋友,也是來看姐姐演出的。
洛云流,羅銘怎么會不知道洛云流,這個他總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出現的名字。糾擾了他許多年的洛云流。他微微頷首道,你好。
洛云流有些輕笑,走到蘇淺涼的身邊,挽住他的手腕,目光婉轉的說,你好。
蘇淺涼自是一驚,身子有些顫抖,羅銘輕輕皺了皺眉,還是不動聲色的遞上了訪客證。
洛云流設想過羅銘見到他的場景,不是這樣。她以為她會出現在紀微紫的表演臺下,斗志昂揚,盛氣凌人,攪一場好戲出來讓羅銘下不了臺。
紀微紫是羅銘尋覓了這么多年,個決意要結婚的女人。也是蘇州評彈團的青年演奏家。羅銘的婚期很倉促,大概就是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定了下來,洛云流雖然人在上海,但這區區一小時的距離,很容易就讓洛云流得知。
她蓄積了這么多年的鎮靜和乖巧,要在這一次的旅途中消弭。她想要發揮女人擅長的歇斯底里,以達到報復的目的。
可是當她再次看到羅銘,不知道為何,之前在路上所醞釀的斗志都瞬間瓦解了,仿佛只要她站在羅銘面前,她就一直都是那個14歲,留著黑色長發,乖巧懂事的洛云流。她只是巧妙的運用了旅途中巧遇的蘇淺涼。
羅銘安排他們先住下,住的是靠河邊極近的木樓,窗戶是歪斜的紅木,玻璃也不夠明亮,可是房間另一扇門直抵河塘的臺階,臺階下的水面靠著一只掛著橘紅色大花的烏篷船。
波光橋影,橋樓互稱,游客喧鬧。洛云流卻像置身在自己記憶荒蕪的山丘,有些許的孤涼。
【舊時微吻】
羅銘收養洛云流的消息在蘇州城不脛而走,上至父母,下至同事,都開始對羅銘和洛云流的關系關心起來。
一個有為青年,一個動人少女。難免成為城中人議論的話柄。
他們生活很簡單,洛云流每天放學做好飯坐在客廳的桌子上寫作業等他回來,有時候晚了,洛云流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回來的時候,看到洛云流在客廳白茫茫的燈光下側趴的樣子,靜得像一只小貓,他撫摸她的長發,心里也是溫暖的。他們坐在桌子上吃飯,他問她學校的情況,她回答的很安靜,空氣里全是他們吃飯的聲音,卻又是溫馨的。
這樣的愛很綿長,很盤桓,卻精致道不明深淺,可是就是這樣的道不明,才越發顯得珍貴和不舍。
洛云流越長越漂亮,長發始終烏黑亮麗,用黑色皮筋束成結,穿白色的校服,黑色長裙,瞳孔明亮如漆,面孔有少女的精致。并且成績優異,年年都拿獎學金,卻對人不言不語,冷得像一塊冰。卻因為這種獨特的氣質,漸漸在學校里受到許多男生的關注。
有一個瘋狂的追求者在放學后強行拉住她,趁她沒反應的時候強吻了她,她從包里拿出美工刀狠狠的在那個男生的臉上劃了一刀,血就隨著男生的慘叫落到她的手上,熏熱的。
她感到惡心,迅速的往學校外面跑,一路跑去羅銘工作的地方找他,她在報社樓下的電話亭給羅銘打電話,羅銘下樓的時候,她突然抱住他哇哇大哭,羅銘驚慌失措說云流你這是怎么了?
他買了“一品香”青菜包和虎皮鳳爪給她吃,他知道只要洛云流吃了青菜包心情就會變好,可是那天洛云流不停的哭,什么都吃不下,問她什么都只是搖頭。
第二天他接到學校的電話,才知道洛云流把人劃傷了,學校要求他去一趟。
他去到洛云流的學校,才發現洛云流遠比他想象中要出色,模范學生的照片被放在顯眼的地方,照片里洛云流的眼睛里沒有一點笑意。
羅銘稱是洛云流的哥哥,學生家長把他從頭到尾罵了一遍,一直揚言要告洛云流,他只能不住的賠不是,說抱歉,卑躬屈膝的央求學生家長。好不容易平復了學生家長的情緒,和老師交代完,一出門,就看到洛云流站在轉角處,眼睛通紅的看著他,細密如織的目光鎖住他,無處遁逃。
他幫她擦眼淚笑著說,云流,別哭了。他回家,洛云流就跟在他后面走,十月的風微微揚揚,一個不經意,就轉了冷,羅銘把外套脫下來給她穿,她問他,哥哥,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為什么呢,羅銘也不知道,直到后來,他才知道原來他對她的愛,早就像密匝匝的蜂巢一樣,慢慢的塞滿了所有的孔,有甜蜜,有疼痛,有簡單的關愛。
那天半夜羅銘起床,在客廳看到洛云流,她散著長發,穿紅色的棉布睡衣,在沙發上照鏡子,眼神有些駭人。
她看到羅銘,直直的走過去,她說,哥哥,你能不能吻我?一下下就好了。
羅銘心里像戰鼓一樣敲打,說,別說夢話,快回房間去睡覺。
洛云流眼睛一紅沖他大喊,你是嫌棄我了。
羅銘說,你亂說什么呢?
洛云流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勾住羅銘的脖子,把嘴壓了上去。那是一個17歲少女發自真心的吻,紅色嘴唇有微微的柔軟,身上發出淡淡的幽香,那么使人陶醉和沉迷,羅銘有點沉溺在這個美好的吻中不想自拔。
理智還是戰勝了他的沖動,他推開洛云流假裝生氣的說,別鬧了,回房去。
洛云流笑了笑,自言自語般的說,原來和喜歡的人接吻是這么幸福的事。那也是羅銘次看到洛云流的微笑,是真正的從內心發出的笑容,他的心里開始有些燥熱。
那天他深深的發現,這個小女孩正在一點一點長大,一點一點的吸引著他,像聊齋里的狐貍精,美得讓他不知不覺掉入陷井。
【今舊時雙橋和N號】
紀微紫的演出定在一日后,在“伊樓”。水紅色花榜寫在門口,洛云流從雙橋下來,就能看到鮮紅的毛筆字,紀微紫在忙著排練,并沒有與洛云流相見。倒是蘇淺涼時時都陪在洛云流的身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此時,他提著有名的萬三豬蹄,和洛云流說雙橋,他說,雙橋是周莊成名的代表,畫家陳逸飛1984年以雙橋為題材畫了《回憶的故鄉》,開啟了我們國家和別國的友誼橋梁,它還有個名字叫作鑰匙橋,我覺得這個名字更好聽。
洛云流從橋下去看眼前的雙橋,實景并無特別之處,只不過由一座石拱橋和一座石梁橋石階相連所組成,而它特別的是,橋面一豎一橫,橋洞一圓一方,頗帶些鑰匙的雛形。更像是兩個深深相愛的戀人,糾纏,連接,比翼永遠。
她又想到了羅銘和她在一起的七年。
誰也無法消除的七年,即使是七年之后,她失蹤已久的父母又再度出現,她隨她們去了上海的祖屋,父母生意興隆,待她極好,這些都無法抹去這七年她和羅銘的時光,是心上落下的斑駁血跡,滲入心臟內壁,永不磨滅。
她在這個古鎮上行走,吃一只肥碩的豬蹄,和她艷麗的容貌極不相稱,她想起她以前常和羅銘在觀前街買章魚小丸子吃,咬一口,要沖里面吹好大的氣,才能把熱燙給去除,他會買好大一杯的甘蔗水給她配魚丸,拍拍她的頭捏捏她的臉,笑起來,是豐神俊朗的樣子。
羅銘也交過幾個女朋友,他的帥氣,才氣,可靠上進成為很多女生追逐的對象,只不過每個見過洛云流的女人,都對羅銘說,你如果不送走這個女孩,我是不會和你結婚的。
不知道是女朋友幾號,假意大方的接受了洛云流,在羅銘面前妹妹妹妹的叫得甜,洛云流只是輕聲的應,有一回在家中的廚房,女朋友N號切菜,洛云流在旁邊洗蘋果,羅銘在房間里寫采訪稿,女朋友N號故意刺探洛云流,妹妹,你喜歡羅哥哥嗎?
洛云流平靜的拉上水說,與你無關。
N號怒了,轉過身舉著切菜刀說,你再說一遍。
洛云流走上前說,你啊,我給你。
N號手發抖,洛云流笑了,拉起N號的手,連同菜刀狠狠的切在自己的手臂上,在N號驚恐萬分的眼神中嘶喊著沖進羅銘的房間,眼淚嘩嘩的流,羅銘握住她血流如注的手臂,在N號還來不及解釋的時候把她轟了出去。
N號怒吼吼的在門外喊,你們兩個,你們去吧。
洛云流蹙著眉,小心翼翼的看著一臉怒氣幫她包扎的羅銘問,哥哥,對不起,姐姐問我是不是和你有什么關系,我沒有回答,她就這樣了。你明天去哄哄姐姐吧。
羅銘心疼的看著她白皙的手臂說,管她那么多,你疼不疼啊?
洛云流笑了,藏在靜幽目光下隱秘的笑容。她不言語,不代表她沒有心機,在她的記憶中她所有的東西都是稍縱即逝的,她不使用手段去抓牢,很快就會不見。
她以為她和羅銘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不能生生世世,也是一輩子。即使她走了,羅銘也會記得她,不會愛上別的女人。
可是她錯了,羅銘在與她分開一年之后,就和別人定了婚,辭職來到周莊旁邊的房產公司做小小的業務員。
洛云流失望,憤怒,傷心欲絕,她和學校請了假,獨身前往周莊來會一會羅銘的新娘紀微紫。
【今舊時紀微紫和深處江南】
洛云流一個人坐在“伊樓”的大院子中央,她搬了木頭長椅,正對著,是微紫的演出場地,方頂紅圓蓋,左右兩邊各有紅色布簾。她畫了一個裸妝,曝曬在太陽下,能看到細微的血管,她感到自己在奮斗的前夕是精神的,她目不轉睛,盯著舞臺上隨時可能走出來的人。
紀微紫出現的時候,面孔是素凈的。穿改良的素色旗袍,上繡杏花斑斑,杜鵑棲息在綢布上,像要婉轉啼血。蘇淺涼站在她的身邊有些羞澀的說,姐姐,這個是洛云流。你的粉絲呢。
紀微紫妥帖的一笑,說不敢當。
洛云流凝視她,她長得并不美艷,只能算清秀,笑起來卻是極干凈的,分辨不出好壞。
紀微紫在洛云流投遞過來的目光中沉沉的一笑,算是接了過了她的凝視,嘴角一抿,目光越過紀微紫直奔她身后的人,語調清淡的喊,羅銘,一會到后臺去幫我看看妝。
洛云流不知羅銘何時站在她的身后,她卻沒有發覺。紀微紫喊羅銘的語氣是隨意的,感覺兩人關系篤定。
隨后紀微紫沖洛云流燦爛一笑道,我要進去化妝了,你自己在樓里逛一逛。回聊。
洛云流頷首,看著羅銘和紀微紫在眼前消失,自己慢慢走到樓內的參觀處。伊樓平日里基本是用來表演和展示的,展示的全都是一些戲曲的服飾,有黛青色的繡花褶子,有大紅的男帔以及耀眼奪目的水鉆頭面。她慢慢的在那個水鉆頭面的玻璃窗下蹲下,玻璃窗前印出她透明的臉。那張本來充滿斗志卻在看到紀微紫的時候敗下陣來的臉。
表演要開場,人陸續進來,主持人的聲音也從外面傳了進來,她和蘇淺涼坐在后排,紀微紫出場的時候,抱著一只紅木琵琶,上了濃艷的妝,一下就瀲滟起來。她唱的是《珍珠塔》:他們在花叢間輕輕彈唱。我們在水波間蕩漾。這深處的江南,讓人怎不流連難忘。
一字一句像是唱給她聽。她所有要對紀微紫顯露的強勢和斗志,在這一刻,莫名的熄滅了。
她又憶起兩年前,她并沒有離開羅銘,閑言閑語已經成為羅銘生活中常見的部分,羅銘什么都沒有對洛云流講,依舊上班下班,做采訪寫稿。
后,羅銘的父母出現在洛云流的面前。
親人說話又直接又有力,你要養這個丫頭到什么時候?她和你非親非故,你養她那么大,耽誤自己的大事,你怎么會這么傻啊?
羅銘在飯桌上不說話,悶悶的喝酒,洛云流在他的房間里,能感到他的煩悶和不安。
把她送到學校寄宿,讀完高三以后是死是活和你沒關系了。難不成你真要和外面傳的一樣養她做老婆嗎?羅銘的母親怒了。
當然不是。羅銘終于回應了一句。
那場爭吵后在不把她送走我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中收場。一桌的菜沒有人吃一口。羅銘卻喝下了五瓶啤酒。
洛云流出來的時候,羅銘已經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他本來就不勝酒力,一下子喝那么多,是頂不住的。洛云流拖著羅銘到沙發上去,客廳里一排彩色的水晶燈斜斜的照在羅銘的身上,洛云流給他拿毛巾擦臉,他微微張開眼睛,近距離的看洛云流,然后扣住她的腦袋,含糊的說,云流,你說我該怎么辦?
洛云流說,如果你怕我成為你的包袱,我明天就走。
羅銘把洛云流的腦袋拉近自己的臉,很重的酒氣吹在洛云流的臉上,他說,從我決定把你帶回家的那一天,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這樣輕輕的一句話,勝過了千言萬語。她把頭輕輕的放在羅銘的肩膀,雙手抱緊了他,她說,那我們誰也不離開誰,誰也不離開誰。
【今時高手】
紀微紫邀約她去吃飯。蘇淺涼來告知的時候,洛云流有些玩笑的問,鴻門宴?
蘇淺涼大笑,說,你真可愛。
他的笑聲爽朗,面孔清晰,是洛云流喜歡的樣子。洛云流和蘇淺涼在夜晚的周莊行走,星星勾芡在夜空,上了雙橋的時候洛云流的鞋子有些滑腳,一個趔趄,掉在了蘇淺涼的懷里。
少年懷抱總是暖。眉目下還有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