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莉·海頓被美國教育界譽為“愛的奇跡天使”,她以好奇心、慈悲心、永不放棄的心,一次次叩開孩子的心門,每個故事都來自真實人物奇跡般的成長和改變,作品譯成30種以上的語言,影響了世界億萬父母和老師。受到美國圖書協會強力推薦,榮獲臺灣“好書大家讀”獎和中小學生推薦讀物。 《沉默的潔蒂》是桃莉老師療愈成長之旅系列叢書之一,該叢書共有十一本,以小說的形式呈現桃莉在工作中遇到的真實案例,能夠看到心的能量如何能改變一切。 《沉默的潔蒂》是桃莉寫作生涯中第一本被反復修改的書,原因是出版商認為它的故事結局不夠明確。桃莉認為本書講述的是真人真事,并非小說,很難有一個更適合的結尾。最后,歷經15次修改終于成稿。本書深受讀者推崇,曾在五個國家榮登最暢銷書榜,并被評為桃莉最受歡迎的書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本書出版之際潔蒂已年近30,正在攻讀文學博士學位。時隔多年,她發現自己還是無法談論那段童年往事。直到現在,桃莉仍然不能完全確定在潔蒂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這可能成為一個永遠的謎。 這是一本極其充滿魅力的小說,像個驚悚懸疑的鬼故事,卻又由真人真事改編而成。書中的故事情節詭異、神秘,像一張大網網住每個讀者的心,毛骨悚然,卻又讓人不禁想一口氣讀完。 該書當年受到《紐約時報》《波士頓環球報》《華盛頓郵報》等全美重要媒體動情推薦,出版后即成為《紐約時報》暢銷書。
第1章拒語癥女孩
頂著一月凜冽刺骨的寒風,我在曙光初露之際駕車出發。一路上人煙稀少,只見各類野生動物在一片廣袤的草原上自由自在地活動、奔跑。
經過兩個半小時的車程,我終于到達了這個偏僻的小城市——貝京市。
“早安!”愉快的聲音從校門口傳過來。站在門口的正是這所學校的校長葛倫·蒂伯金先生。“一切都安頓好了嗎?”他問。
“差不多了,”我一面回答他一面跨上門口的臺階,“可是我要到星期五才能拿到我公寓的鑰匙,所以今天早上是從家里直接過來的。”
“我的天,你太厲害了。你從那個大城市開一個早上的車過來的?”他露出驚訝的表情。蒂伯金先生身材高瘦,穿著灰西裝,40歲出頭,不過長著一張娃娃臉,不易讓人猜出他的實際年齡,他的微笑給人一種親切感。“總之,我希望你盡快安頓好,也希望你會喜歡這個小城。我們很高興你加入我們的行列。”他轉身走向學校大廳,“我會利用午餐時間介紹同事給你認識。不過,我猜此刻你最想做的事情可能是去看你的教室,它正等著你的光臨。”
我的教室位于二樓最左側,有一扇很大的窗戶,視野非常棒。里面設備齊全,設計也很人性化,不但有小型的圖書閱覽角,還有一間不算小的衣帽間。衣帽間的前后各有一道門,前門打開,手一伸就可以把教師的桌子拉進來。這張桌子平常派不上用場的時候,可以推到衣帽間里。我不禁越看越喜歡。
“當然,你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布置這間教室,”蒂伯金先生說,“為了孩子們,前一任老師離開后,我們沒再動過這間教室。幾個星期以來,代課老師換了一個又一個,也真夠那幾個孩子受的了。如今,這間教室是你的了,你就放手去做吧。”蒂伯金先生說完又走回教室,“你要我留下來嗎?稍后我可以為你介紹班上的小朋友們。”
老實說,我真的不希望他留下來,不過初次見面就拒絕對方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于是我微笑著點了點頭:“那再好不過了。”
這個班總共只有四個學生,是我教書多年來帶過的最小的班級。另外,這間教室的位置適中,校長也大力支持,同時又可以遠離喧囂的大城市。我很高興自己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卻萬萬沒有想到后來的道路竟是那么的坎坷。
九點十五分,第一個孩子出現了,他是被他的母親強拉進來的。9歲的魯賓是個英俊的小男孩,他身材修長,體形發育得相當勻稱,黑亮的頭發剪得十分整齊,像個玩具娃娃似的。他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在教室中四處張望,就是不愿看我。
資料顯示,他有自閉傾向。和他相處了幾分鐘后,我已經知道資料上的記錄準確無誤。不過,只要在他的能力范圍內,他的行為表現很穩定。他會說話,也會順利地使用廁所,而且在某些功課上也很出色。
安排好魯賓,我轉身發現窗戶外有一個小小的臉龐,不停地朝著教室里面張望著。“你好,”我說,“這是你的教室嗎?”
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瘦小的女孩走了進來。她的雙腿有如玉米桿般纖細,一頭及腰的黑發曲曲卷卷地垂在背后,還有那一臉的蒼白更叫人印象深刻。我立刻認出她就是潔蒂·埃科德,這個班上唯一的女孩。在她的檔案中最引起我注意的是關于她拒語癥的記錄,因為我在這方面做過多年的研究。檔案顯示,她在家時會講話,但是在學校卻從來沒有開口跟任何人講過話,不笑、不哭、不咳嗽、不打嗝,甚至也不打噴嚏。更有傳言說,當鼻涕流出來的時候,她不但不會擦掉,還會讓它滴到衣服上。雖然校方當初決定讓她在幼兒園多待一年,卻仍然無法解決她拒絕說話的問題。上了一年級后,她的學習成績還不錯,但就是沒有開口說過話,因而遭到其他小朋友的孤立,最后校方才把她轉到這個班級來。她現在8歲。
“早安,潔蒂。”蒂伯金先生微笑著對她說,“進來啊,這位是你們的新老師。她是你們真正的老師哦,可不是另一個代課老師。”
潔蒂瞟了我一眼后便蹣跚地走進衣帽間掛她的外套。我注意到她的走路姿勢很奇特。她有嚴重的駝背,而且走路時雙手老是交叉在胸前,好像抱著一堆書。
接著進來了兩位小朋友。
6歲的菲利浦是身材瘦小的黑人小孩,頭發剪得非常短,還有兩顆大齙牙。他出生于芝加哥,母親有嚴重毒癮。由于她無力改善自身的狀況,最后政府取消了她對菲利浦的監護權,從此菲利浦便在一個又一個的寄養家庭中長大。在班上,菲利浦是一個不怎么受歡迎的人。他知道怎么使用馬桶,但卻總是把褲子尿濕。上了兩年的學了,他對功課依舊一竅不通,弱智的班級也許比較適合他。另外,菲利浦個性十分膽小怯懦,一遇到新環境,他便會因為害怕而無法適應;當他遇到挫折時,又會驚慌失措,最后總是以暴力行為收場。
8歲的杰羅米,家里有四個弟妹,經濟情況十分拮據。他生性好勇斗狠,行為很極端,滿口臟話。之前那所學校的家長們不能容忍他的種種不良行為,紛紛逼校方開除他。于是最后,杰羅米來到了這個四人小班級。他的發型很特別,好像公雞雞冠一樣豎立著,這倒也頗符合他的個性。
“好了,孩子們,”看到人員都到齊后,蒂伯金先生愉快地說,“這位就是你們的新任老師。她是你們正式的老師,不再只是一位代課老師,她是桃莉·海頓小姐。她說你們可以叫她桃莉,我們現在一起向桃莉說‘你好’。”
四個孩子直愣愣地盯著我,沒有人開口說話。
“快點呀,我們一起來歡迎桃莉。魯賓,你可以向老師說‘早安’嗎?”
“早安。”他跟著蒂伯金先生鸚鵡學舌般的說。
“菲利浦呢?”
菲利浦咕噥了一聲后便把頭埋在他的手臂下。
“杰羅米呢?”
杰羅米和菲利浦一樣也輕輕咕噥了一聲。
“潔蒂?你也問一聲好,好不好?”然后蒂伯金先生轉過身來說,“歡迎加入我們的行列。”
我微微一笑。
“好了,現在我把這個班級交給你了,你一定等不及想要開始你的計劃了。”說完后,蒂伯金先生走出了教室。
輕輕關上門,我回到教室中央。“早安,各位同學。”我說,“早安,菲利浦;早安,魯賓;早安,杰羅米;還有你潔蒂,早安,潔蒂。”
“她根本就不會講話,你不要白費力氣了。”杰羅米說。
“我還是可以跟她講話啊。”我答道。
“哦,天哪,”杰羅米翻翻白眼,“你跟他們一樣,就是不肯放過她,對不對?”
“你很擔心這個問題嗎?”我問他。
“你很擔心這個問題嗎?”他模仿著我的語氣,“哦,老天,各位,你們聽聽她說的,真讓人受不了。”
我沖他笑了笑,又回到教室的中間。
我無法形容那個早上的感受,那種感覺有如活在煉獄。杰羅米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只要我一轉身,他便奪門而逃,和我玩起捉迷藏的游戲。若是我不去追他,他就跑到教室門口晃來晃去想引起我的注意;若我還是不理睬,他就會跑到廁所把衛生紙全都拉出來塞到馬桶里面,讓大家沒有辦法上廁所。有一次我決定把他追回來,一看到我走出教室,他便沖進教室把我反鎖在外面。這樣的游戲他可以玩一個早上。
菲利浦顯然和杰羅米背道而馳。他十分畏縮,只要看到我靠近,他就會縮在椅子上。我積極鼓勵他加入我們一起唱歌講故事,他卻捂住耳朵不愿聽我說話,并且前前后后使勁擺弄著椅子。
魯賓的情緒則是一直處于紊亂狀態。他會旁若無人地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后在教室里繞圈子,繞了一圈又一圈,同時用手指摸著墻壁,口中念念有詞。要是我把他抓回座位,過不了幾分鐘,他又會突然站起來。此外,雖然他長期以來接受過使用廁所的訓練,但還是會經常尿濕褲子。有一次他把書架旁的垃圾筒當成馬桶撒起尿來。
這些孩子中表現最正常的就屬潔蒂了。她完全像一個正常班的孩子,主動做功課,練習寫字,做完后主動把作業交給老師,然后乖乖戴上耳機練習聽力。除了偶爾抬起頭來看著六神無主的我和另外幾個孩子搏斗外,她安靜得簡直就像個隱形人似的。
午休的鐘聲響了,我這輩子大概沒聽過那么好聽的鐘聲,頓時感覺如釋重負。一不留神,才被我抓在手上的杰羅米又溜之大吉了,這時隔壁班的老師正好帶班上的小朋友走出來,見到這種狀況,她笑著對我說:“待會兒下去的時候我會順道攔住他的。”
“謝謝。”我感激地說道。
我想當時的我一定很狼狽,因為聽到我的道謝后,她又笑了起來,眼中有些許的同情:“要我順便把小朋友們帶下去嗎?反正我要帶我的小朋友們到樓下的餐廳。”
“那真是太好了!”
回到教室后我發現潔蒂不見了,于是我便把魯賓和菲利浦帶了出去。
“哦,她回家吃午飯了,她家就在學校對面。”聽到我說我班上一個學生不見了,隔壁班的老師解釋說:“哦,對了,我是露西·麥卡倫,歡迎加入我們的行列。”
我疲憊地說:“這種情況通常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就算是第一天也不會。不過現在形勢對他們比較有利,他們比我清楚這個地方。”
“別擔心,你做得很好。那些代課老師都熬不過一個上午就放棄了,還有一個只來了半小時就走了。”她笑著說。
回到空蕩蕩的教室,我疲倦地坐在一張小椅子上想放松一下自己。大約5分鐘后,我拿出午餐準備去樓下的教師休息室,突然聽到衣帽間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音,這個聲音使我剛放松下來的情緒再度繃緊。我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感覺心臟好像要從喉嚨里面跳出來。
突然,潔蒂出現在衣帽間的門口。
“你怎么還在這里呢?我以為你已經回家吃午飯了呢。”
她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我。
我研究著她的表情。老實說,潔蒂真的是一個長得很標致的女孩。
“你想不想知道一些事情呢?”我問。
她還是一動也不動,眼睛都沒眨一下,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
“過來這邊,”我拉開身邊的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來。
她蹣跚地走過來,一邊走眼睛一邊盯著我看。她并沒有坐下來。
“你知道我來這個學校之前是做什么的嗎?”
沒有回應。
“我在一個大城市的一家非常特別的診所做事,我的工作就是教導一些像你這樣的男孩和女孩——那些說話有困難的孩子。”
潔蒂的眼睛在我的臉上搜索著。
“這是不是很奇妙呢?我以前在那個地方工作,現在在這個地方工作。這就是我的工作,來幫助像你這樣的孩子。”
她瞇起了眼睛。
“你知道世界上還有許多像你這樣的孩子嗎?他們在學校沒有辦法開口講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微微一笑:“所以你看,我們的相遇真的是一種緣分。你剛好在這個班級,而我又剛好懂這方面的知識,也許我可以幫助你開口說話。”
她的眼神黯淡下來。
我笑了笑:“你不太相信我,對不對?你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了解你的感受?你真的覺得你是孤獨的嗎?”
沒有回應。
“那種感覺真讓人害怕,對不對?孤孤單單一個人,無法將心中的感覺告訴別人,讓人感到很害怕,對不對?”
她蜻蜓點水般輕輕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能夠碰到一起真的非常幸運,對不對?以前我幫助別的小孩子,現在我來這里幫助你。”
她的眼睛泛起一層薄霧。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她要哭出來了,但是沒有,她沒有哭。
那天下午,我給他們紙筆讓他們自由畫畫,情況明顯得到改善,不再亂成一團了。
畫著畫著,菲利浦和杰羅米吵了起來。杰羅米搶了菲利浦的水彩筆,還把水彩筆扔得滿地都是。
“把水彩筆還給他,杰羅米!”
杰羅米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水彩筆丟給菲利浦,然后無聊地在自己的紙上涂鴉。安靜了不到幾分鐘,杰羅米又去招惹魯賓。為了制止杰羅米的行為,我罰他到角落里坐著,除非他能夠乖乖上課,否則不準他離開那張椅子。為此,他還對我出言不遜:“小姐,你會后悔這樣對我的。”
如果說三個小男生是調皮鬼的話,那么潔蒂也好不到哪里去。沒有人去和她講話或是去看一看她,甚至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不只大家如此對她,她也是這樣對待大家的。因為她根本無視任何人的存在,總是沉湎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走過去看她的畫。她在紙上細致地描繪著一間藍頂白墻的房子,房子前面有一個很特別的圖案,形狀類似鐘鈴,鐘鈴下面伸出兩條長腿,一頭及腰的金發披肩而下。于是,我把它假設成是一個人,而且是個女孩。她的尺寸十分小,只占整張紙的四分之一,上面畫了一片藍天和一個大大的太陽,中間則有大片的空白。
“我很喜歡你的畫,你用了好多的顏色。這個人是誰呢?”
“老天啊,小姐,你怎么老是聽不懂呢?”杰羅米大叫著,“她不會講話的,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你幫不了她的。”
“謝謝你的好意,杰羅米,可是我現在就是要和潔蒂講話。”
下課鈴聲響了,杰羅米拔腿跑出教室,緊跟在后面的是菲利浦,教室中只剩下魯賓、潔蒂和我。我知道我應該去把他們兩個人找回來,但是我沒有去,繼續待在教室里看看他們會不會自己回來。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們的人影,我到教室門口向外望了望,確定他們沒有在外面搗亂后,又回到潔蒂的身旁。我直接指著圖畫上的那個人,再次問她:“這個人是誰?”
她沉默不語。
“畫面上的這個人是什么人?”
還是沉默不語。
“告訴我這個人是誰?”
還是沒有回應。
“這個人到底是誰?”我的聲音有些嚴肅,但并沒有生氣,也沒有提高嗓門。
“是一個女孩子。”她喃喃地說。
“你說什么?”
“一個女孩子。”她的聲音低沉粗啞,輕微得幾乎聽不到。
“我明白了。那她叫什么名字呢?”
“泰希。”她回答道。
“泰希?這個名字很有趣。她是你的朋友嗎?”
潔蒂點了點頭。
“泰希在畫里面做些什么呢?”
“她正站在她外婆的房子前面。”
“哦,那么這個房子就是外婆的房子嘍。看起來很漂亮,有藍色有白色,尤其是門最特別了,你把門畫得很漂亮。泰希幾歲了?”
“6歲。”
“那就是和你一樣大了?”
“不對,我是8歲。那時候我剛滿7歲,剛在圣誕節的時候過完生日。”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有時候也會和泰希一起玩呢?”
“沒有。”
“你去過她外婆家嗎?”
潔蒂盯著她的畫好一會兒:“我不認識她的外婆,只是經常聽她說起她的外婆。”
潔蒂的手指輕輕地在畫上掃過:“我應該把她的頭發畫成黑色才對。”
“難道泰希的頭發不是金色的嗎?”
她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的,她的頭發是黑色的,又黑又直。我一直覺得她是個印第安人,但是我不是很確定。”
“原來是這樣,”我笑了笑說,“我很喜歡這張畫。我們可以把它放在后面的講臺上風干。現在,我們還是趕快出去找他們,好嗎?”
收拾好畫具,我們三個人一起出去找杰羅米和菲利浦。
第2章詭異的影像
“不會吧?我的天啊!葛倫,葛倫,你聽說那件事了嗎?太不可思議了。她才來這里6個小時而已,竟然就讓潔蒂開口講話了。你知道你請了一位‘神奇女郎’嗎?”
短短的時間內這件事情傳遍了整個校園,他們為我取了個綽號叫“神奇女郎”,還有好多位老師好奇地跑來問我秘訣是什么,真讓我無言以對。其實這只是開始,真正的苦戰還在后面。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對我來說是個大挑戰。我制訂了一些行為規范,引導孩子們遵守規矩。同時我也利用放學后的時間重新布置教室,希望這些小朋友能夠拋開舊有的習慣,一切重新來過。
不過,最讓我不解的還是潔蒂的駝背。她總是駝著背,雙手交叉在胸前,好像要護住什么似的。我和學校的心理醫生談過潔蒂的問題,但是她的回答無法說服我。
有一天早上,我發覺自己竟然在靜靜地觀察潔蒂做功課的樣子。
“潔蒂,”我叫她,“請你過來這里一下好嗎?”
潔蒂轉過身注視著我好一會兒后,駝著背,非常緩慢地走到我的身邊。“我們來試試看你可不可以站直一些。”我非常小心地催促著她。
我把手輕輕地壓在她的脊背上,想要知道她是不是有脊椎側彎的問題。我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她的抗拒,接著我把手往下移。“這里的肌肉,”我輕輕地示意她,“你可以把這里的肌肉放松些嗎?”衣服下的脊椎骨僵硬如石頭,肌肉也繃得很緊,我越摸她越緊繃。最后,我把手放了下來。
“我那樣碰你的時候,你會痛嗎?”
“我不要你那樣碰我。”
“好,我不那樣碰你,可是那樣你會痛嗎?”
“不會。”
“那么,你可不可以站直給我看呢?”
她搖搖頭。
“如果我把手拿開,你可以自己站直嗎?”
“不能。”
“為什么呢?那樣會痛嗎?”
“不會。”
“那為什么不能站直呢?”
“因為我必須彎著腰。”
“這又是為什么呢?”
“因為我必須那個樣子。”
“可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這樣我里面的東西才不會掉出來。”
為了進一步了解潔蒂的情況,我安排了一次家訪。潔蒂的家看上去相當陳舊,窗欞上的油漆都已經剝落。埃科德夫婦十分熱情地招待我。他們一共有三個孩子,潔蒂是老大,二女兒是5歲的琥珀,還有襁褓中的小女兒翡翠。
做了一番詳細的自我介紹之后,我直奔主題。
“我今天來的目的是要談談……潔蒂……”
他們夫婦倆專注地望著我。
“不知你們對潔蒂在學校不愿開口說話有什么看法?”
“我們沒有什么看法。”埃科德太太柔聲細語地說。
“沒有看法?”
“我們并不認為那是一個問題,至少對我們而言不是。她在家的時候很正常,有時候還會像個話匣子一樣講個不停,叫她停都停不下來。”
“哦,那你們可以描述一下那種情形嗎?”
“她會變得很愚蠢。”埃科德先生接著說。
“怎么個蠢法?”
他聳了聳肩:“就是很蠢,到處跳來跳去的,她,還有琥珀。”他對躲在身后的琥珀微微一笑。
“那個時候的潔蒂會開口說話嗎?”
“會,而且還說個不停,亂喊亂叫的,盡說些愚蠢的話。”
“碰到這種情況,你們怎么辦呢?”我問。
“就叫她不要亂喊亂叫,不要在沙發上跳來跳去。因為她已經把我們的沙發都給跳破了,你看這里。”他指著那塊跳破的地方。
“還有叫她不要說臟話,”埃科德太太附和道,“有時候她會罵一些臟話,然后琥珀就會有樣學樣。”
他們口中的潔蒂和我在學校所認識的潔蒂竟然有那么大的反差,我真的很難想象她在家中會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那些臟話是在學校學來的,在運動場上跟那些年紀較大的男生學的。每次她想要惹惱我們的時候,就把那些話搬出來氣我們。”埃科德太太緩緩地說。
“那么她是不是會聽你們的話然后閉嘴呢?”
“有時候會,有時候不會。”埃科德先生答道。
“她不聽話時,你們怎么辦呢?你們會打她嗎?”
“不會,”他斬釘截鐵地說,“我覺得父母親打小孩子是不對的,我們不會打我們的小孩,不過會處罰她們。有時候會罰她到屋外去,隨便她怎么吼、怎么叫。”
“我明白了。”
一陣沉默之后,我注視著那對夫妻:“這么說來你們并不認為潔蒂在學校不說話是什么大不了的問題了?”
“她只是害羞罷了,她和外界的接觸太少,也不太能適應外面的社會。她和琥珀都一樣,總認為家里是最好的地方。”
“呃,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潔蒂走路的樣子。這件事情你們有什么想法嗎?”
“哦,那個啊,那真的是沒辦法的事,她一出生就是那個樣子。”埃科德太太說,“生她的時候我真的是受盡折磨,因為她的胎位不正,掙扎到最后,還是動了刀子才把她取出來。不過也因為時間拖得太久,導致她的腦部缺氧,所以才變成那個樣子。”
“哦,”我驚訝地說,“這點我倒是不知道,學校里沒有人跟我提到過這件事。”
“我們一直都對潔蒂呵護有加。我并不認為她有什么問題,她的年紀還那么小,又那么害羞。不過這并不表示她就什么都不行,她的功課一直都很好。我覺得只要耐心對待她就不會有什么問題。”
家訪結束之后,我仍然覺得有很多疑問。我并不是指埃科德夫婦有所隱瞞,可是他們的答案依舊無法解開我心中的謎團。
三月初剛好是周末,我利用兩天休息時間回到以前工作的診所。除了看看同事之外,我想利用這個機會向診所的所長羅森道醫生借一臺錄像機。我一直有使用錄像機記錄課堂教學的習慣,因為那樣便于我更清楚地調整我的教學方式。
星期一早上,我在教室中安裝錄像機的時候,潔蒂蹣跚地走過來。
“我知道,這種東西可以拍出電視畫面,你要把我們都放到電視里嗎?”
“不是,只是把我們放進這個小小的地方,它叫作屏幕。”
“我的媽媽和爸爸可以看到這個屏幕嗎?”
“不行,這只是給我們看的。當我們全部到齊的時候,就可以把它打開,然后每個人都可以看到他自己。我們還可以把我們上課和每個人做功課、玩游戲的情景拍下來,那一定會很棒的。”
潔蒂在鏡頭前好奇地看來看去,一會兒把臉貼在鏡頭上,一會兒又把距離拉得遠遠的,然后她看著錄像機底座:“這就是開,對不對?”
“沒錯。”
“那么,這就是關,對不對?按下這個按鈕后它就停了,對不對?”然后她湊近機器,“錄——像,”她念著這兩個字。
“對,錄像。你只要按下那個按鈕,機器就會開始拍攝。”
“我知道它的意思。”
我抬頭看著她:“你以前見過這種東西嗎?”
她點了點頭:“巴迪·艾溫家就有一臺。”
“他是你的朋友嗎?”我問。
“是的。巴迪還有杰亞,每次他們來時,他們就會把人們放進電視里面。”
“杰亞?”我聽得一頭霧水,“杰亞?巴迪?你是指電視上那個巴迪?”
“不是,我不是說巴迪在電視上,是他把人放進電視里,那個人就會變成大明星,就會賺很多的錢。”
我依舊聽不懂她在說些什么,不過我還是把這段對話記錄在潔蒂的個人檔案中。
除了中午用餐時我把它關掉之外,那臺錄像機把我們那天上課的情形全部都拍了下來。連續錄了兩天,我把錄像帶拿出來播放,內容大都是我在指導杰羅米的畫面,其他三個小朋友的部分并不多。上課的錄像全部播完后,我正起身準備關機,突然畫面上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像。一開始我以為是診所以前錄的東西沒有洗干凈,但是仔細一看,我嚇了一大跳,那個背景正是我們現在上課用的教室,只是角度稍微有些不一樣。想必這一段是在沒有開燈的情況下錄的。問題是怎么錄的呢?又是什么時候錄的呢?我記得很清楚,午休的時候我把錄像關掉了,怎么還會有這一段呢?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一種細細的、有些尖銳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中間還夾雜著其他的聲音。
我大惑不解,渾身很不舒服。我坐下來,思前想后也找不出理由解釋眼前的影像。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潔蒂的身影離鏡頭大約數米之遙。“喔喔喔喔——”她繼續叫著,鏡頭里的影像忽前忽后,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至少持續了兩三分鐘。然后她又突然一言不發地盯著鏡頭看了好一會兒。接著她轉身抓起兩只鉛筆壓住上嘴唇,再把下嘴唇用力地往外伸,弄出非常夸張的嘴型。她開始對著鏡頭吹氣,同時還發出“阿卡,阿卡,阿卡”的聲音。
我被這一段恐怖詭異的影像嚇得坐在椅子上無法動彈。當她的影像又飄回鏡頭前的時候,我眼前浮現出一堆黑發,黑發中間顯露出她那張毫無生氣的白皙臉龐。然后,她把臉又貼到鏡頭上,開始小聲地說話。
屏息凝神之中,我聽見她說:“救我,救我!”她的聲音猶如喘息。“救我,”她不停地說。接著,屏幕變成一片空白。
我回過神來細想了一番,這才驚覺錄像帶里面的潔蒂從始至終都沒有駝背,她一直都站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