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JorgeLuisBorges,1899-1986),阿根廷詩人、小說家、評論家、翻譯家,西班牙語文學大師。一八九九年八月二十四日出生于布宜諾斯艾利斯,少年時隨家人旅居歐洲。一九二三年出版第一部詩集《布宜諾斯艾利斯激情》,一九二五年出版第一部隨筆集《探討集》,一九三五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說集《惡棍列傳》,逐步奠定在阿根廷文壇的地位。代表詩集《圣馬丁札記》、《老虎的金黃》,小說集《小徑分叉的花園》、《阿萊夫》,隨筆集《永恒史》、《探討別集》更為其贏得國際聲譽。譯有王爾德、吳爾夫、福克納等作家作品。一九八六年六月十四日病逝于瑞士日內瓦。
《文稿拾零/博爾赫斯全集》:
曹雪芹《紅樓夢》
一六四五年—克維多去世的同一年—泱泱中國已被滿族人征服,征服者是不通文墨的騎兵。于是發生了在這類災難中不可避免地會發生的事:粗野的征服者看上了失敗者的文化并發揚光大了文學和藝術,出現了許多今天已是經典的書。其中有一部杰出的小說,它由弗蘭茨·庫恩博士譯成了德文。這部小說一定會使我們感興趣的;這是先于我們近三千年的文學中最有名的一部小說的第一個西方文字譯版本(其他都是縮寫本)。
第一章敘述一塊來自天上的石頭的故事,這塊石頭原是用來補天的,但是這件事沒有做成。第二章敘述主人公出生時在舌頭下含著一塊玉。第三章向我們介紹主人公“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睛若秋波,雖怒時而似笑”。然后,小說稍不負責或平淡無奇地向前發展,對次要人物的活動,我們弄不清楚誰是誰。我們好像在一幢具有許多院落的宅子里迷了路。這樣,我們到了第五章,出乎意料,這是魔幻的一章。到第六章,“初試云雨情”。這些章節使我們確信見到了一位偉大的作家,而第十章又證明了這一點,該章絕不遜于埃德加·愛倫·坡或弗蘭茨·卡夫卡:賈瑞誤照風月鏡。
全書充斥絕望的肉欲。主題是一個人的墮落和最后以皈依神秘來贖罪。夢境很多,更顯精彩,因為作者沒有告訴我們這是在做夢,而且直到做夢人醒來,我們都認為它們是現實(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罪與罰》的最后使用過一次,或連續兩次使用過這個手法)。有大量的幻想:中國文學不了解“幻想小說”,因為他們所有的文學,在一定的時間內,都是幻想的。
卡爾·桑德堡
卡爾·桑德堡—也許是美國第一位詩人,毫無疑問,他也特別地美國式—一八七八年一月六日出生在伊利諾伊州的蓋爾斯堡。他的父親奧古斯特·瓊森是個鐵匠,瑞典人,在芝加哥鐵路公司工段做工。由于工段里有很多人名字叫瓊森、瓊松、杰森、瓊斯頓、瓊斯通、吉松、吉森,還有詹森,他的父親就改換了一個不會搞錯的姓,因而選擇了桑德堡。
卡爾·桑德堡同沃爾特·惠特曼、馬克·吐溫,還有他的朋友舍伍德·安德森一樣,沒有移居國外,而是做了許許多多的工作,其中有些是很艱苦的工作。從十三歲到十九歲,他先后做過理發店的看門人,當過趕車人、布景員,做過磚窯小工、木匠,堪薩斯、奧馬哈和丹佛等地酒店的洗碗工、小農場的短工、爐灶油漆工、墻面油漆工。一八九八年他志愿參加了伊利諾伊州的第六步兵部隊,在波多黎各當了將近一年的兵,跟西班牙人打仗(他在詩歌里不愿意提及這一段戎馬生涯)。他的一個戰友鼓勵他讀書。回國以后他進了蓋爾斯堡學院。他初期的作品就是這個時期(一八九九~一九○二)寫的:一些并不像他的散文和詩歌習作。那時,他以為自己最感興趣的是籃球而不是文學。他的第一本書—那是一九○四年—已經擁有那些他的任何一位崇拜者都不會拒絕的段落。真正意義上的桑德堡是在十年以后,在《芝加哥》一詩中才出現的。幾乎是霎時間,美國就承認了他、慶賀他、背誦他,也有人辱罵他。由于他的詩歌沒有什么韻律,他的反對者認為那不是詩歌。于是,贊成他的人進行反擊,引用了諸如海涅、大衛王、沃爾特·惠特曼等名字和例子。重復至今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依然盛行的爭論毫無意義,因為這在世界其他國家早已被撇在了一邊。
一九○八年,桑德堡(那時他在密爾沃基當記者)結婚。一九一七年他進入《芝加哥日報》工作;一九一八年他到瑞典和挪威進行了一次盡孝心的旅行,這是他長輩們的土地。幾年以后他出版了《煙與鋼》。他的題詞是這樣寫的:“致愛德華·讓·史泰欽上校,夜曲和臉龐的繪畫家;微光和瞬間的記錄人;下午藍色的風和鮮艷黃玫瑰的聆聽者;幻想家和發現者;花園、峽谷、戰場上的清晨騎士。”
桑德堡走遍了美國各個州,做講座,用緩慢的節奏朗誦他的詩歌,收集并吟唱古老的歌謠。有一些留聲機唱片記錄了桑德堡莊重的嗓音和他的吉他聲。桑德堡的詩歌所使用的英語有點像他的嗓音和講話方式;一種口語,交談性的英語,他用的詞匯在字典中是沒有的,那是美國馬路上的語言,充其量不過是英國的土語。他在詩中不斷地玩弄著虛假的笨拙,還有許多佯裝疏忽的精巧。
在桑德堡身上有一種疲倦的憂傷,一種平原傍晚時的憂傷,泥沙濁流的憂傷,無用卻又精確回憶的憂傷,一個在白天和黑夜之間感受到時光流逝的男人的憂傷。在紐約還是三四層樓房高的時候,惠特曼曾慶賀城市垂直向上直指藍天;桑德堡在令人目眩的高大的芝加哥,卻常常看到它遙遠年代里的那種孤獨,老鼠和散落在城市瓦礫之間的空地等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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