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敘事詩研究》:
(一)語篇層面上的節奏
在敘事線索分明、故事性較強的敘事詩作品中,拜倫對敘事節奏的掌控能力愈顯突出。這種節奏的把握體現在兩個層面上,一是敘事主線本身輕重緩急的處理恰到好處,二是非敘述性插入文本對主線的充實也同樣錯落有致,二者水乳交融、相得益彰。拜倫似乎總能把各種品質迥異、甚至截然相反的人與物、情與事融合在一起,無論是詩歌表面的音韻,還是詩歌的實質內容,均給讀者帶來一種起伏有度、松弛有節之感,充分展示了詩人對語篇節奏的掌控能力。
1.松弛有度的敘事主線
短篇敘事詩的敘事線索往往是簡單的,容易把握并展示出來。對于《唐璜》這樣的鴻篇巨制,在謀篇布局上無疑需要匠心和慧眼的獨具,從素材本身的輕重緩急、其中所蘊含情感的高低起落,落實到具體文本中故事時間的順序、長短及情節的詳略,拜倫用作品驗證了自己不僅有駕馭如《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一般四章敘事詩的能力,對于《唐璜》這樣的多章節敘事詩作品,他也同樣游刃有余。
《唐璜》的主要故事情節是圍繞著主人公唐璜而展開的。在與朱麗亞產生不倫之戀之前,唐璜的生活是按部就班,波瀾不驚的。朱麗亞的介入令其心旌搖蕩、情不自禁,直至阿爾方索捉奸事件的發生,故事于開篇達到了一個高潮。這個高潮部分用急促的語速,描繪出了故事人物的局促不安:阿爾方索急不可耐的搜查,朱麗亞惱羞成怒的斥責,因而與前面部分緩慢的節奏形成鮮明的對比。正是在前后情節的張弛變化之間,讀者的情感也隨之起伏。此后隨著主人公命運的跌宕起伏,讀者的情感也同樣產生了程度不一的波動。
私情敗露后,唐璜被迫遠走他鄉;驚心動魄的海上歷險之后,他在海島獲救并與海黛有了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然而,蘭勃洛棒打鴛鴦,幾天之前還沉浸在溫柔鄉的唐璜被送上了販奴船;被賣至土耳其后官后,奇異旖旎的東方風情還沒賞夠,唐璜又卷入到血雨腥風的俄土戰爭……正是通過故事情節的張弛和急緩,拜倫營造出一個極富戲劇性卻又不乏真實感的藝術世界。拜倫對敘事節奏的把握,也反映了詩人對時間功能的認識以及對時間變遷的敏感與掌控能力。顯然,拜倫詩歌作品中這種瞬息萬變、扣人心弦的情節發展是在時間的進程中得以展開,詩人若是沒有強烈的時間觀念,他對事件的詳述與略寫、發展與停頓等恰如其分的處理也就不可能得以實現。
與《唐璜》線性的大故事脈絡不同,《異教徒》的敘事主線是非線性的,故事的脈絡并不像《唐璜》那樣一目了然,以至于譯者對此作出了這樣的評價:“整個故事進展不連貫,夾雜著過多抒發感情與揭示某種哲理相結合的詩句,開頭部分還帶上詩人對希臘‘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魯迅語)的一大段與故事關聯不大的深情詠唱,因而給人結構松散的感覺。”譯者懷疑是拜倫詩歌創作的驚人速度導致了這種欠琢磨的情節安排,而筆者認為這樣的安排恰恰體現了詩人對敘事節奏精當的把握。拜倫將異教徒的行蹤、其思緒的變遷與敘述者對希臘的追古撫今之情交織在一起,以免《異教徒》這樣一個情節簡單的故事落人平鋪直敘、一覽無余的窠臼。敘述者對希臘的追古撫今之情并非與故事“關聯不大”,而是頗有關聯,它類似于中國古代詩歌中的比興手法。拜倫將土耳其蹂躪之下的希臘比作溘然長逝的美人,美麗而無生氣,這恰恰是異教徒想象中死去的蕾拉的寫照,這樣的比興傳遞出詩人對土耳其大大小小的暴君的強烈的憤懣,大到一個國家,小到蕾拉這樣的弱女子都成了他們暴虐行徑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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