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質老師兼具詩人的浪漫細膩和教育學者的敏銳深刻,他經受內在沖突的煎熬,追求更理想的教育狀態,將自己內心的豐富,以及對教育縝密、執著、痛苦、細膩的思考呈現在《幻想之眼》這本教育隨筆中。此次修訂,將《幻想之眼》與《教育的十字路口》兩本書的內容作了調整,并新增一章,文學意味更加濃厚,不失為“教育文學”典范之作。
也許每天都站在講臺上,但你真的在教育現場嗎?當你有這樣的疑問,是時候讀這本書了:
一個教育者發自心靈的喃喃自語,零碎而不失深邃,跳躍而不失靈性,婉轉而不失率真,經典暢銷十年,萬千教師受益。
編輯推薦篇章:
《門后的座位》P125
《用你的舌頭也許就可以理解中國》P176
《假裝自己會寫作(1)》P235
轉眼間《幻想之眼》出版已有十年之久。說實在的,以“幻想之眼”命名一本教育隨筆頗不合常例,好在出版社諸君還是在各種困難中接納了這本書。我的教育寫作,更確切地說應該稱之為“教育文學”寫作,既率性又有各種“詩意”的婉轉曲折,這可能會增加閱讀上的難度。我原是對這本書的銷售有些擔心的,后來知道該書也有多次的加印,才有所釋懷。大概出版社的影響力與這本書版式裝幀的別致,也增加了它的吸引力。
這次利用修訂之機,我將《幻想之眼》與之前出版的《教育的十字路口》兩書內容作了歸類調整和適當補充,似乎有點教育的歸教育,文學的歸文學的意思,我希望這樣的處理能得到讀者的理解。
在任何時代總有以寫作為自己樂事的人,他如果能因為書的出版而有更多分享心得的朋友,這樣的情形肯定是很美妙的。
張文質 福建省閩侯縣人,畢業于華東師大中文系。長期植根于學校教育與兒童發展的研究,是生命化教育的倡導者,慢教育思想的提出者。已出版個人著作20余部,其中《教育是慢的藝術》為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大夏書系”十年經典之一,《父母改變 孩子改變》入選《中國教育報》2013年度教師喜愛的100本書之TOP10。
途中狗友及其他
3|途中狗友及其他(52則)
每天一個轉念
27|2005年4月5日:思緒所及
29|野地里的靈魂
38|單向街,或潮濕的冬天(之一)
42|單向街,或潮濕的冬天(之二)
45|無力想象
50|活得匆忙
53|自己面對
62|每天一個轉念
68|在北京短暫的停留
72|被排除的人
74|路一直在走
76|生活是一個零
78|想起一個詞
80|現在,我屬于一個念頭
82|生命中的重力
84|突然行走
86|獻給林少敏
88|2001年的悲劇
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
91|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
98|2002年2月12日:在緬想中抵達
103|新那喀索斯主義者
108|2003年4月,致沙爾斯
112|有時“嗚嗚呀呀”
114|塵世的命運
115|2000年12月26日手跡
119|尋找相似性
120|朝向天空的乞靈
123|午后,自我一瞥
125|門后的座位
129|淫蕩的藝術
130|寫作的毀壞
131|失效的疼痛
133|寫下就有點虛幻
134|絕望的逃走
137|虛無的證詞
140|某些詞,跳躍在前方
片面之辭
147|“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繩索上”
155|自我審訊仍在繼續
158|我要袒露的是我的小小秘密
161|恍恍惚惚
163|必須警覺如最勤勉的看家狗
165|所有的洞見都緊張而又危險
168|“是的”是一個性感的詞
171|從街上小便說開去
174|他的氣息、胡子、皺紋更像虛構的一般
176|用你的舌頭也許就可以理解中國
像一頁遺忘之書
181|像一頁遺忘之書(1)
184|像一頁遺忘之書(2)
187|像一頁遺忘之書(3)
191|像一頁遺忘之書(4)
193|像一頁遺忘之書(5)
195|像一頁遺忘之書(6)
197|像一頁遺忘之書(7)
200|像一頁遺忘之書(8)
202|像一頁遺忘之書(9)
206|像一頁遺忘之書(10)
208|像一頁遺忘之書(11)
210|像一頁遺忘之書(12)
215|像一頁遺忘之書(13)
218|像一頁遺忘之書(14)
222|像一頁遺忘之書(15)
225|假日寫下的一些文字(1)
230|假日寫下的一些文字(2)
235|假裝自己會寫作(1)
240|假裝自己會寫作(2)
243|在冬天,我愛上拔火罐
245|像佩索阿一樣寫下今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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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后的座位
1“在這幢房子里,跟在其他房子里一樣,并非人人皆受歡迎,并非人人都享有一視同仁的待遇。有些人占據餐桌的上座,享用最佳的菜肴。這些人可先于他人看到上桌的菜肴,擇己所愛用餐。另一些坐在有穿堂風吹過的位子上,他們至少有兩種菜肴可供選擇。還有些人則居末座,他們只有一種味道、一種顏色的菜肴可用來進食。但門后還有一個座位,在此落座者只有靠一個根據傳說講述故事的人的話來充饑果腹了!薄@是塞爾維亞作家米洛拉德·帕維奇在《哈扎爾辭典》中描述的房子中的景觀,我的興趣落在門后那個座位上,一個靠聽故事充饑果腹的人。在門后,那里陰暗、隱蔽,不為人注意,那個人被迫進入了故事之中,也許當故事一結束,他就要絕望而死。然而故事還在進行,他的生命便得以延續,他的生命便是熒熒鬼火,閃閃爍爍,卻能不可思議地堅持著。也許,他早就對擠入餐桌旁的可能性絕了念,現在他享用的與其說是故事,不如說是精神的虛空,是饑餓喂養的饑餓。從占有餐桌位置而言,這個人的一生業已失敗,他被棄置,卻因此而成為一個奉獻者(無論他是否愿意),把自己的靈魂獻給了那講故事的人,或許應該說獻給了無法確證但可以辨別的不斷持續的“聲音”,現在他變得毫無重量。
想想吧,在那個敘述者聲音的間隙,這個沒有面目的人聽到了餐桌上幾乎所有的杯盤碗盞的“低鳴”,他肯定知道這同時是他身體的鳴叫,在他的身體中靈魂的聲音和肉體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多么折磨人的銳利的聽力。隱蔽在暗中的座位,幾乎就是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囚室,我突然想到了卡夫卡的叮嚀:“理解這種幸福:你所站立的地面之大小,不能超出你雙足的覆蓋面。”這個座位的大小恰好容得下身體的“覆蓋面”,又因為是在門后,我們甚至無從辨認一個肉體所構成的陰影。其實,也不需要辨認,它在那里,在不斷持續的故事中,并為沒有敘述者的聲音所承載、喂養,具有一種令我們不安的形態。
2 這幾天我強烈思念著題為《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那份文稿。星期一時我將它交給了印刷廠,那位黑瘦、疲倦的中年婦女,極為勉強地收下了!拔覀儚S所有打字的女孩子都怕你的稿子,螞蟻一樣的字,你為什么不配一個秘書呢?”說著充滿怨恨地瞪了一眼,一顆金屬牙齒淡漠地閃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坐下,然后開始想象一份文稿奇怪的旅行,被傳遞、被辨認、被歪曲、被輸入機器、被迫變得面目全非,某一天回到我手上的總是另一份……實際上所有的遭遇,都構成了生活的某種穩定。我寫作,我等待我所寫的文字以另一種形式回到我手上,我仿佛是一個等待在夢中把夢托付給另一個做夢者的人。做夢就是渴望相遇,就是把隱晦的欲念當作了貧乏生活的營養品,舍此之外,我們還需要什么呢?
每份文稿,當我第二次閱讀時,寫作者已經與我無關。如果不是過于挑剔,我們就能察覺到在這種“無關”中隱含著某種愜意。
3 一大早我就愁腸滿腹坐在桌前,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其實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無從著手。我已被折磨了一夜,一個主題,一個欲念,在我期待中緩緩升起,我仔細辨認,發現它只是有關于寫作的模糊的沖動,懸掛在我的右肩膀,我無法輕松地揮揮手。
昨天一整天,我都與A在一起,接受他的謾罵和絮叨,很奇怪我不但沒有厭倦,分手時還與A約好了下一次會面的時間。A的疾病恰好是我所需要的。卑微、貧乏,沒有危險,A有一張婚后男人很快對婚姻對生活失望的面孔,讓我意外的是A一直在思考著自己的生活,他說:我已經到達了,現在無法返回。可是他到達了哪里呢?這正是A的煩惱所在,因為他要探問的就是這樣的問題。有時候,我捫心自問,到底是什么原因,使我長久地沉浸在與A有關的狀態里呢?
生活著,就是尋找生活的理由,適度的病態,并不是病態,而是對自己的“寬大為懷”。恰恰是因為無數來自生活底部難以計數的平凡的丑,推動著生命的繼續。從那里我們生出對自己潔身自好的尊敬,也生出對身上污穢的理解,散漫與無聊,沖動和做一件事的愿望,都能使我們的每一天像是真正的生活。在虛無中,有片刻的平寧欣慰。
4 我弄不明白的其實只是我應該是怎樣一個人,這也許正是因為太明白了而生出的不明白。有時候,我讓自己的頭發凌亂不堪,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我盯著自己看了很久,我實在不明白這張臉有什么兩樣,同樣多肉、眉頭緊鎖、兩眼疲倦。只是鏡中的兩眼看上去略有些漠然,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也只有我們的眼神才能透出一點消息。
一整天我幾乎做不了什么,我在街上跑來跑去,為了一點點瑣碎的目的,不斷地等候綠燈、等候汽車、等候電梯,最后是等候要找的人。我幾乎認定我一輩子要在這條街上奔走下去了。
真的,到了下午三點時,我突然感到透不出一口氣了。然后就是這個“透不出氣”的想法,一直支配著我,這樣的想法含有自我憐憫的意味。
佩索阿說“生活是生活之死”,因為我們活著的這一天是我們正在失去的,一分一秒向前移動,就是不斷地把自己的存在拋下,就是以生活的方式證明死亡已經發生。
如果你說“光陰似箭”,就能明白逝去的真切。不過當我在街上奔走時,我想的不是這些。我只想我要做的事,一座大樓,一些臉,疊現在一起。它和我們形成了有趣的相互證明:這一天中共同的瞬間在彼此的注視中。
5 相信我們所看到的,給我們帶來極大的安慰。因為在我們眼中世界仍然是原來那個樣子,樸素、自然、真切,值得信賴,也只有對之繼續信賴,我們才能相信自己的智力與判斷。誰都愿意每天仍然能夠融入那條一輩子都無法離開的街道,甚至誰都不會想到這樣的問題,一早他離開家中,然后就在那條街上了,身體的滑動一點都沒有異樣,我深信所謂的幸福,往往源于這種日復一日的單調。
說起來很簡單,生活就在生活之中,生活就是每一個人的自我肯定,只有每一個人的生活才構成這個具體的人一生的場景,有時是平淡中的喧囂,有時是對自己安慰的淚水,從我們自我注視的眼中,我們還是那個樣子,有一些東西會一直保留在那里,并隨著生命的進程,被某種力量固定成難以改變的記憶。多么奇怪,正因為我們還活著,我們相信每一個今天都是正在發生的今天的過去,擁有今天正意味這一天已不復存在。
用你的舌頭也許就可以理解中國
用你的大腦理解不了中國,用你的眼睛理解不了中國,用你的舌頭也許就可以。生存使我茫然,我感知著身體邊緣的事物,我等待著由感知而獲得的生活的支點?偸菚心骋粋?
我喜愛的就是那樣一種狀態,一個人坐在那里(明凈、顧客稀少、音樂恰當的真鍋咖啡館),浮想聯翩、愁腸萬斷?午后行人更少了,從凝視中涌現出場景、氣味、面貌以及早已忘卻的細節,總之現在可以享受自己的經驗,自己喂養自己了——可是我明白,我曾經在這里坐過,或者別的什么地方,我也曾動過這樣的念頭,也曾在相似中找尋差異,或者迎面碰上自己是一個零。不寫詩的詩人,胡思亂想的說教者,自戀而羞愧的身體的庭院,現在是散步時刻,從一個桌沿到另一個,從一種氣味到更多的氣味。每次有人進門,服務生總是齊聲問候,聲音甜美、松弛、訓練有素,唯一例外的是,管理者進門時,他們就像沒看見一樣,那個理平頭的管理者簡直找不到自己的位子,也許根本就沒有他的位子,每次總是在吧臺、洗手間、報刊欄轉一圈又消失在窗外的樹蔭下。我等待著他再次出現,我從舌間對礦泉水的品嘗中也能體會到這個家伙的無聊。因為有幸福,然后就有不幸,因為你是在不幸之中,你就能明白無所事事、無動于衷、哀莫大于心死,午后你趴在餐桌上就像愛撫著剛剛死亡的大嫂,等等,諸多狀態其實就是一種,回歸生活的甜膩與歡欣感。我是一杯藍山咖啡的崇拜者,要加足夠的糖,再加兩份的奶,有時還會加極少量的鹽。我幾乎不知道進入我口腔的到底是什么,生活自命不凡的滋味無論如何你都不能理解什么叫恰到好處,難道一杯氣味古怪的咖啡就能使你返回正確之路?你從來就不想改變自己,并為此得意洋洋,這就是我們日積月累所獲得的使我們得以繼續活下去的習慣、趣味,有時也可以稱為信念的那一點點可憐的獨特性。我一直等待著坐在咖啡館里,在某一雙身份曖昧的目光中變成一個小丑,就像有位捷克作家所說的那樣:我就是個身體極棒的神經衰弱者,只在餐桌上睡得很香,只在毫無意義的囈語中把自己嚇得靈魂出竅,只在一次次對自己靈魂的犯罪中感覺到作為一個人的辛酸。
不,這一切總在不斷繼續,如同四季連綿,我對自己的每一次行動都曾經發出不少信號,這是游戲規則的一部分,因為我知道一切仍將像它應有的那個樣子,不必沮喪、憂郁和苦悶,也不必因為毫無沮喪、憂郁、苦悶而特別地懊惱萬分,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經驗總和,都是一口只為自己釀的蜜。誰都能一眼不眨地為剛剛過去的災難寫一首頌歌。所謂的頌歌就是夸大之詞,你能明白每一首頌歌后面裸露的、不斷溢出的、肉體直接的需要嗎?我們的身體總是為自己的需要而笨拙地顫抖,其實強烈的情感肯定比較短暫,現在就看你需要的是什么,是瘋狂的裸奔,還是細雨纏綿似的牙痛,任何用心的人都不難找到自己的表達方式,如果有機會,我要的還是一首頌歌,張開大嘴:操,一條寬廣的道路,我是思維健全行動遲緩的步行者,我是給新時代寫頌歌的中年狙擊手,我是在絕望的游泳池練習死亡花樣的救生員,我是思想崩潰、語言夸張、行為正確的小學校長,我在辦公室的墻上貼滿了寧靜致遠的格言,我在午后短暫的夢中不斷溫習著一首同時也獻給自己的頌歌,因此,我是有智慧的小丑,液態物質的享用人,心懷坦蕩的告密者,在我的舌尖有一個花枝招展、曲徑通幽的神秘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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