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破碎、郁郁寡歡的單身媽媽奴珂與她年幼的兒子歐仁尼奧一起生活在巴黎的一個小公寓里。為了全身心地撫養兒子,她執意放棄了自己短暫的藝術事業,找了一份穩定但無聊至極的工作,并試圖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到兒子身上……
距離圣誕節只有兩天了,奴珂牽著兒子的手走在下雪的街頭,一路上,他們經歷了一件又一件瘋狂、搞笑卻又讓人心碎的故事。他們遇到了亞當和夏娃、出租車司機、花匠安東……母子兩人的關系頻頻受到外界的威脅。他們能夠克服道路中的重重阻礙還有那些試圖決定他們幸福的所謂善意,順利度過這個圣誕節嗎?
每個人身邊,都有那些所謂的朋友,以關心的名義,綁架你的幸福。 當幻想的美好遭遇現實的殘酷,未來該何去何從? 費米娜文學獎獲獎小說,法國銷量超過150000冊。 1999年在英國出版英文版,書評出現在各大報刊。
熱娜維芙·布麗扎克(Geneviève Brisac,1951— ),法國著名作家、文學編輯、文學批評家,出生于巴黎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大學畢業后在中學教授文學,并開始文學創作。曾在法國著名的珈利瑪出版社擔任文學編輯,并為法國《世界報》等報刊撰寫文學評論。1996年,她的小說《單身媽媽的周末》榮獲“費米娜文學獎”,并于1999年在英國出版英文版。2011年,更加具有自傳性質的故事《與父親共處的一年》獲得“出版人獎”。除了在成人文學領域的成就,她還著有二十余本兒童文學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是《小丫頭奧爾加》系列。2009年,她還與法國著名導演克里斯托弗·奧諾雷共同創作了《不,我的女兒,你不能去跳舞!》的電影劇本。其作品不僅在法國備受贊譽,而且已經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深受各國讀者喜愛。
“你*喜歡什么動物?”我們走在夜色里,歐仁尼奧問。離圣誕節還有兩天。
我說:“考拉、松鼠和水獺。喜歡考拉,因為它的爪子抓在桉樹干上的姿勢,還因為它和袋鼠是鄰居。喜歡松鼠,因為榛子。就像我常說的,它捧著榛子的畫面多美好啊。喜歡水獺,不知道為什么。因為它的名字讀起來既難聽又動人。因為水。” 我撒謊了。更確切地說,他的問題令我想到的是一只犰狳似的動物。
我的身體和胳膊形成一個無形的把手,歐仁尼奧已經把他的胳膊塞了進去。他神色憂郁。
“你覺得伊麗莎白女王幸福嗎?”他喃喃道。
誰跟你提起這個戴帽子的老古董了?又是你爸爸嗎?氣量狹隘的駁斥險些脫口而出。然而我還是克制住了,說:“我覺得,夠幸福的吧,但她的孩子們令她失望。” 把“失望”和“孩子”兩個詞并置,是一種毫無緣由的惡毒,歐仁尼奧蔫了。
我感到慚愧。
“我們得趕快,”歐仁尼奧說,“遲到了,媽媽,緊著!” “緊著”這個說法真低俗,伊麗莎白女王絕不會說出這種詞!”我答道。
伊麗莎白女王是我們的偶像、我們嘲弄的對象、我們的斯芬克斯、我們的替罪羊。
“她生活得不幸福,”我*終這樣說,“因為她并不非常希望活得幸福。” 他困惑不解。我想到另一位女王,由于短褲的松緊帶斷了而凍死雪中,她拒絕從石椅上起身,那里掩藏著她遭受威脅的自尊。我給兒子講了這個故事。在冰冷的石凳上凍死,是自尊的**,我指出這一點,并突然對自己借機教育兒子的做法感到驕傲。可歐仁尼奧卻譏笑道:“浪漫主義又蒙蔽了你,媽媽。故事根本不是這樣的。女王大發脾氣,咆哮,暴跳,從王國里*強壯的男人中挑了十個,叫他們把石凳挖出來,抬回了王宮,累得他們個個流著大汗,喘著粗氣。
誰也不得私下議論女王丟了短褲。你看,這才是自尊的**。” 歐仁尼奧比我更接近王室心理。我取出鑰匙和瑪姬·辛普森①鑰匙夾。瑪姬·辛普森,永遠的藍色發髻,那么溫柔賢惠。在大樓門廳里,我們聽到了鳥叫,顫巍巍的叫聲。
它們住在樓梯下通常用來停放兒童推車的地方,因而整個樓梯井里都回蕩著它們的練歌聲。那是一只巨大的鳥籠,阿拉伯式的花紋繚亂繁復,每當從籠前經過,我都禁不住會說:“歐仁尼奧,你聽見天使的音樂了嗎?”而他輕微的厭煩,則使我恢復到常態的生活。就像每天早上我送他上學時一樣,我對他說: “看,這座房子是巴黎*美的。它很白,很光潔,側面有花園,鋪著礫石,濃密的綠柵欄掩映著小叢的玫瑰,窗戶很高,整座房子像一張臉,寬寬的額頭,長方形的眼睛。” 歐仁尼奧回答:“你總是說這話:看,聽,看,聽。饒了我的眼睛,饒了我的耳朵吧。”他的態度很認真。
我們登上樓梯,我在前,他抓著我的后衣襟。我很懷念那段尚在眼前的時光,那時我無視一切勸告,出于對全體醫務人員的挑釁,也出于純粹的愚蠢,把他抱了起來。我想起他剛才對我說的話:“快點,媽媽,我們遲到了。” “遲到,我們約了誰嗎?”我懷疑地問。他笑起來。
“只是想個辦法讓你往前走,”他有些被自己的放肆嚇到了,小聲說,“你總說只有榜樣才能教育。
我們遲到了,這是你*常說的話。”他模仿著我的樣子,抻著脖子、噘著嘴、擔心地皺著眉:“我們遲到了,快點,親愛的!” “可我假期里不這樣!” “我假期里這樣!”歐仁尼奧回答,“馬上就是圣誕節了,媽媽。我們得快點。我們去哪過節,不會待在這里你煩我、我煩你吧?人家都有喜歡的家人,我們呢,我們怎么辦?” “先說要緊的,我們吃什么?”我說。
長沙發里一個清晰的聲音提議:“麥當勞?” “我給你買回來,還是我倆結伴去,像情侶似的?”云霄里的王者①遲疑了,對如此的溫柔感到有些吃驚。
“你去買回來。”一番深思之后,他得出結論。
我感到傷心。“好的,親愛的。你要什么?” 下樓前,我拉上了窗簾,我*終還是把它安在了我們共用的房間里,血紅色的窗簾,沉重而莊嚴,令我想起在劇院工作的時光,它在這里就是為此,為了令我想起我的辭職。看著我們居住的這條狹窄的街,我想,每扇窗后,都有不同的冬夜。在我和歐仁尼奧生活了兩年的這套一居室里,有兩扇窗。窗外,我們對面墻上,有一小幅畫,我以前從沒有注意到,那是一幅綠色的畫,被一盞小射燈照耀著。它展現的好像是一處風光,大概是一座山崖和一片湖水。看不清,只能看見銀色的反光,讓人想到那百年一次浮出水面的城。
街上的麥當勞餐廳食客寥寥。進門左手邊,坐著紫羅蘭。這是我給她起的名字,因為她是個安靜的女人。紫羅蘭時常會給我講些什么,這就是她來此的目的,聊一聊。她帶著那只不透明的塑料盒,盒子里是一攤爛泥似的東西,豎滿了小尖刺。我從不問她吃什么,我們只談孩子和生活。今晚,她吃完飯,收拾干凈,嘟囔著,撿了二十多根吸管塞進她的大包,包里還有塑料勺,隨著她的步履顛簸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吸管們將在包里和那些塑料勺子們會合。紫羅蘭的存在,沒有令我難過,反而給了我安慰。因為她優雅的舉止,因為她從不憂傷,盡管她老、窮而且孤獨。
我向稍遠些的地方望去,橘紅色的餐廳里,中央立柱后面,半掩著一張沉思的、愉快的臉,是那個整天在距離麥當勞幾米處乞討的流浪漢。他完完全全生活在這里,在這里睡覺,在這里一天吃兩餐,同樣的時間、同一張桌子,就像個寄膳寄宿于此的客人。他正把餐巾紙往脖子上圍。
我要了大份薯條、中式醬料和一根吸管,我把給兒子的麥當勞拿上樓。
“放在我腳下,奴隸。”他說。
我還沒有脫掉大衣。我不想提那時蜇著眼眶的淚水,也不想提落在他頭上的巴掌,不光彩,可我那時不知道該怎么辦。薯條打著旋飛了出去。
“你總是搗蛋!”我嚷道。
“只是個玩笑,媽媽,”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你只想著你自己,卻假裝想著所有人,這樣不行,就是因為這個你才一個人的,我們倆就像兩只死老鼠。” 我想靠近些,摸摸他的胳膊。我想到那些被孩子打、遭眾人議的母親: “她們活該。太寵孩子,把孩子變成惡魔。” “不寵孩子,把孩子變成殘廢。”另一個聲音高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