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爭爆發后,外來思想不斷涌入,國家弱而商業盛,胡雪巖、喬致庸、盛宣懷等一批晚清巨商強勢登陸歷史舞臺,然而在眾多的商人之中,卻沒有一人可與他相比,他被李鴻章譽為是清廷的國庫,被老百姓稱之為錢王,被《時代周刊》列為19世紀末全球第四大富豪,不管是聲譽、財富還是清廷的褒獎,都超越了紅項商人胡雪巖,他就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的一位一品紅項商人王熾——他用一根扁擔挑著貨物販賣做起,而后在亂世中組織馬幫,在中國古老的茶馬古道上,用他的機智和勇敢,在川滇之間闖出了一片天地。在對待政商關系上他堅持“官之所求,商無所退”的法則,在生意場中他又秉承“人棄我取,人需我予”的理念,雖逢亂世,卻如魚得水,涉足各行各業,吃遍政商兩界。
1.繼《民企教父沈萬三》《紅頂商人胡雪巖》后,中國歷史上唯一的一位三代一品紅頂商人2.草根勵志的榜樣,馬云、李嘉誠等經商理念深受其影響3.他被李鴻章譽為是清廷的國庫,被老百姓稱之為錢王,被《時代周刊》列為19世紀末全球第四大富豪4.暢銷書《大秦宣太后:羋氏傳奇》,著名歷史題材作者嘔心瀝血三年,百萬文字大作驚艷面世
蕭盛,本名尹宣韓,浙江寧波人,曾任北京某圖書公司策劃編輯、報紙編輯,現為中國寫手之家網站創辦人,自由撰稿人,已出版《大秦宣太后:羋氏傳奇》、《蘭陵王傳》等歷史作品。
前 言 —— 世人只知胡雪巖,豈道云南有王熾 001
第一章 —— 有勇有謀,千兩銀子救了一座城 001
第二章 —— 亡命天涯,建馬幫重整生意 015
第三章 —— 化危機為商機,廣西州亂中取利 031
第四章 —— 再救彌勒鄉,小商人散財救鄉民 048
第五章 —— 效仿范蠡,王熾辭官從商 062
第六章 —— 獻計救昆明,為謀利誤害大將軍 076
第七章 —— 走馬幫誘敵,反入計中計 096
第八章 —— 初涉藥材生意,茶馬道遇險 118
第九章 —— 同行如仇敵,出狠招排斥異己 143
第十章 —— 重情重義,了恩怨春城斗法 162
第十一章 —— 為紅顏雪恨,兄弟五人走西北 180
第十二章 —— 商幫紛爭,貪圖便宜起禍端 192
第十三章 —— 陽謀對陰謀,渾水摸魚占商機 212
第十四章 —— 洋人暗中操盤,政商兩界現危機 233
第十五章 —— 暗流涌動,各方勢力顯神通 250
第十六章 —— 四兩撥千斤,巧解洋商大陰謀 266
第十七章 —— 空手套白狼,挪用軍餉收軍糧 286
第十八章 —— 同行相爭,下套害人連環計 309
第十九章 —— 官商勾結,山西會館耍陰謀 331
第二十章 —— 獄中遇高人,闊論人情官場商機 353
第二十一章 —— 茶市謀局,商界再起風云 372
第一章 有勇有謀,千兩銀子救了一座城
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后,清朝的政治局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洋人大批涌入,隨之西洋的思想、文化、資金亦流入中國,他們想控制中國的經濟,甚至欲以此漸漸地侵吞這個國家的疆域,從此之后,這個古老的國度進入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狀態! ∵@樣一種狀態好比是兩位武林高手的生死對決,相互牽扯、抵制著,都欲拼盡全力想將對方壓倒。而國與國的相斗,對老百姓來說卻是極其痛苦,甚至是萬般恥辱的,他們固然痛恨洋人的侵略,可更恨清廷的懦弱無能,帶著這樣的痛恨,國內百姓紛紛擎旗起義。在諸多的起義軍中,規模最大、影響最深遠的便是太平天國起義軍! √教靽r民起義仿若一股風潮,迅速刮遍全國,各地各民族的義軍趁機跟進,舉旗抗爭,清政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整個民族亦被推到了最為危險的時刻。 在云南省紅河州北部的彌勒鄉,因此處多山地,屬于山高林密的丘陵地帶,故當東南沿海地區受到西洋經濟和文化的沖擊時,這里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大部分的山民依舊過著悠閑自得的生活! ∪欢腥说牡胤奖闶墙,是日午后,金頂山下的一處叢林里,埋伏著二十來個山匪,他們手里或提著鋼刀,或捏著木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面的山道,神情肅然。領頭的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看上去身子瘦小,許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緣故,臉色泛黃,看上去渾身上下沒幾兩力氣,但是他的目光卻是炯炯有神,在目光轉動之間甚至帶著抹兇光! 〔怀龆嗑茫嚶曓O轔,從山道上走來一支馬隊,約有七八匹馬,馬背上都馱著貨物,前后共有十五人護著,在中間的一匹馬上插著一桿三角形的小旗子,上書“川中祥和號”等字! 擦掷锫穹哪悄贻p人眼里寒光一閃,蒼黃的臉上泛起抹激動的紅潮,正要起身沖下山去,突被后面的一人拉住,不由得回頭輕喝道:“你做什么?” 拉他的是個三十余歲的中年人,長著一臉的絡腮胡子,皺了皺眉頭道:“姜兄弟,那是祥和號的貨,是不是考慮一下再下手?” 年輕人怒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在咱自己的地盤上,你這地頭蛇反倒是先怕了!你要是不敢動手,回家給你婆娘暖坑去,我不會強拉著你!”說話間,揮了下刀,帶著其他人沖下山去。中年人沒辦法,也只得咬咬牙跟著往下沖。 山下的馬幫都是慣走江湖的老油子,這種事情見多了,也不怎么吃驚,一行人迅速散開,把馬匹和貨物圍在了中間。領頭的那馬鍋頭(注:馬幫領頭人)是川中祥和號的老伙計,也是在茶馬古道(注:中國西南、西北地區的民間商貿道路,在這一帶百姓的心中,西南的這條茶馬古道無異于西北大漠上的絲綢之路)上走了一輩子的老江湖,名叫桂老西,雖有五十余歲的年紀,卻依然老當益壯,精干得緊。他打眼望了下那些沖下來的山匪,最后把目光落在那領頭的年輕人身上,雙拳一抱道:“老夫是川中祥和號的桂老西,不知足下是哪座山上的好漢,不妨報上名來,交個朋友。” “川中祥和號,喲,這是大商號。”年輕人嘴上雖夸著對方,眼里卻依然含著殺氣,“我叫姜庚,并不是哪座山上的什么好漢,只是這彌勒鄉十八寨(注:今彌勒縣虹溪鎮)的一個無名小卒而已,桂大哥真愿意與我交朋友?” 桂老西一看這姓姜的就不是個善茬兒,便笑道:“在這茶馬道上行走,干的是拎著腦袋討飯吃的行當,靠的是道上兄弟的情面,不然的話,有十個腦袋也沒用,只要這位小兄弟愿意給個情面,我桂老西求之不得。” 姜庚把刀柄一轉,抱拳道:“桂大哥這話說的在理啊,其實大家干的都是拎著腦袋討飯吃的營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樣吧,只要桂大哥今日能給我們這些兄弟打發些煙酒錢,從此之后,只要是桂大哥的馬隊經過此地,我等絕不為難。” “好,小兄弟果然是爽快人!”桂老西回身從身后的一匹馬上拿過個包袱,取出個錢袋子來,往姜庚丟了過去! 〗舆^,兩枚手指頭一捏,便知里面是些碎銀子,當下冷笑道:“桂大哥莫非是嫌我們這地方小,拿要飯的標準來打發兄弟?” “嫌少?”桂老西的臉色也是一沉,“小兄弟,你看我們這次運送的東西也不過是些土煙日雜貨物,能值幾個錢?而且這一路打點過來,這趟子生意怕已是賺不了錢了,望小兄弟包涵,下次有機會大哥再奉上,可好?” 桂老西嘴上雖在說好話,但臉色已經不怎么好看了。在這條道上行走,交情固然重要,可也不能一味的奉承討好,不然的話讓人騎到頭上來,一輩子也休想混出頭,必要的時候還得用拳頭來說話! 〗粗鹄衔鞯哪樕,手一抬,又把錢袋子扔了回去。桂老西伸手接過,強笑道:“小兄弟不要這銀子是什么意思?” “要貨!”姜庚從牙縫里吐出這兩個字后,刀頭一迎,率眾便殺了上去! 」鹄衔饕膊桓适救酰c姜庚斗作一團,喝道:“川中祥和號是魏老爺子的商號,他的貨你也敢劫,膽子夠大的。” 姜庚獰笑道:“在十八寨這地方,就是我姜庚的天下,皇帝老子來了也照劫不誤!” 兩方人馬斗不許久,便分出勝負。桂老西的馬幫雖說都是老江湖,但畢竟勢單力薄,且姜庚的人個個都是好手,就將這批人連同貨物都扣了下來,唯獨桂老西一人逃脫。 姜庚十分高興,讓弟兄們收拾收拾,連人帶貨一起押回寨子里。那絡腮胡中年人依舊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走到姜庚跟前說道:“姜兄弟……” 姜庚一看他那副嘴臉,怒從心起,喝道:“我說曾胡子,你又擔心什么呀?” 別看這曾胡子長得粗糙了些,想得卻要比姜庚深遠:“祥和號在川蜀是響當當的商號,財大氣粗,這批貨拿是拿到手了,怕是很難吞下去。” 姜庚冷冷一笑:“剛才我跟你說過了,強龍不壓地頭蛇,我料定不出幾天,那魏伯昌肯定帶著銀子來贖人。” 桂老西從金頂山逃出來后,一路往西北方向跑。走到天色將黑,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拿出干糧來吃。他一邊吃一邊尋思:這次祥和號所運的是絲綢、皮革和藥材,將這些貨物在這邊脫手后,要再運些云南高山的普洱茶及山貨回去,所以這一來一去就是上千兩銀子的大單子,F在不僅貨丟了,連人都讓山賊扣了去,要是兩手空空回去,魏伯昌非把我生吞活剝了不可。 想到這兒,桂老西兩道灰白的眉頭一蹙,開始發愁了。 馬幫分為兩種,一種是單干的,自己組織馬隊,來回倒賣貨物,相當于個體經營戶,頗為自由,但也極為危險,畢竟這年頭盜匪肆虐橫行,單干的馬幫若沒什么靠山,很容易出事;另一種是跟人合作的馬幫,相當于桂老西這樣,有自己的馬隊,投靠個后臺較硬的商號,行走時打出這商號的名頭,路上的山匪大多會賣面子,多少打發一些錢財就可以一路暢行無阻了! 」鹄衔鞔蛑楹吞柕呐谱有凶卟桉R道多年,基本沒出過什么大事,這一回偏遇上個不怕死的主兒,著實把桂老西給難住了。 吃完干糧,桂老西思來想去,給他想到了一個人。此人叫李耀庭,曾是個山賊,然其與一般的山賊不同。太平天國起義后,云南也爆發了杜文秀所率的回民起義,李耀庭為了鄉民不遭荼毒,組織鄉民抵擋起義軍,后又與清軍合作,屢戰屢勝,在迤東道(注:云南東南部的行政區名,轄區約有曲靖、東川、澄江、昭通四府和鎮雄、廣西二州)一帶威名赫赫,且此人與魏伯昌有些交情,若是他能出面,這事就好辦了! 〖认氲搅宿k法,桂老西就連夜趕去曲靖見李耀庭。 桂老西并沒有見過李耀庭,這次跑去見他,憑的不過是魏伯昌的關系。到了地頭,見到李耀庭時,桂老西頓時就傻了,原來這個名滿滇南的大人物竟只有二十歲左右! 李耀庭聽說桂老西是祥和號魏老爺子的人,就請他在客廳奉茶。此時再好的茶桂老西也是喝不進去,客套了兩句后,就把此行的來意說了。 李耀庭一聽,秀長的眉頭一皺,滿是書生氣息的臉掠上了抹不自然的表情。桂老西見狀,心里咯噔了一下! ±钜バ睦锵氲氖,他現在充其量不過是個率領鄉勇抵御起義軍的頭目,非官非民,身份很是微妙,雖說在軍中有些威望,可也無法去管鄉里的事情。再者聽桂老西說那個叫姜庚的山匪很是兇悍,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賣,萬一自己出面要不回來那批貨,難不成要派兵去討伐不成?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門外跑來個兵勇,對李耀庭耳語了兩句。李耀庭一聽,臉色變了一變。桂老西看在眼里,不由得起身問道:“怎么了?” 沒想到李耀庭說道:“我陪你走一趟。” 李耀庭先是為難,現又答應得如此痛快,此等突兀的變化讓桂老西著實捉摸不透。但轉念一想,只要他答應了,這事就算成了,便問:“我們什么時候動身?” “事不宜遲,今晚便動身。” 桂老西聞言,徹底懵了,他顯然沒有跟上李耀庭態度變化的節奏,瞄了眼李耀庭的臉色,見他神態略有些緊張,覺得不太對勁——那貨物畢竟不是他李耀庭的,如何顯得比自己的還要緊張? 夜色中,在一塊空地上站了幾十排人,個個持槍擎刀,臉色肅穆,略帶著股殺氣! 」鹄衔麟m走了一輩子江湖,但畢竟沒見過這等陣仗,看得他心頭突突直跳,心想這李耀庭有些小題大做了吧,姜庚那二十來個山匪用得著派這么多兵嗎?轉首看了眼李耀庭,見他也是一臉的肅穆,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就走上兩步,悄聲道:“李……李將軍,那……那姜……” “我出兵不是為了你的那批貨,但我們要去的地方正是彌勒鄉。”站在兵勇面前的李耀庭臉色嚴峻,書生氣淡了許多,連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你隨我們走吧,到時候順便把你的貨要回來便是。” “那……那邊出事了?”桂老西倒吸了口涼氣,如果真的打起來,他的貨還能找得回來?
彌勒鄉十八寨里火把晃動,整個寨子燈火通明,且不時傳來吆喝聲,成年健壯的男人成群結隊地往祠堂趕! ⊥跫异籼脙,一位須發雪白的老阿公坐于上首,略見渾濁的眼掃了遍祠堂內的眾人,沉聲道:“那些個起義軍反朝廷、反洋人,咱們管不著,可他們為了攻城掠地,居然打到彌勒鄉來了。諸位想一下,只要起義軍一來,清軍就會來平叛,你來我往擾了咱們的生活不說,咱們種的莊稼也會被糟蹋,以后哪還有清靜日子過?” “阿公說得在理,咱們十八寨不是誰想來就來的,他要是敢來,咱們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老阿公點了點頭:“今晚招大伙兒來,就是這個意思,不管是官兵還是起義軍,誰也休想來十八寨作亂。這樣吧,今晚咱們就分派一下,守住寨子的各個入口。”言語間,往人群里巡視了一番問,“為何不見王阿四?” “據說是去彌勒鄉了。” 老阿公吃驚地問:“哪兒亂他就往哪兒闖,這時候他去那邊做什么?” “這小子精得很,數日前便收購了不少糧食,這時候去彌勒鄉,估摸著是兜售糧食去了。” 老阿公撫須苦笑:“打起仗來,糧食自然會緊俏,可兵荒馬亂的也危險得緊,這小子的膽子端是不小,拎著腦袋的買賣他居然也敢做!不等他了,我們來商量下由誰負責守衛。” “本來就不用等他!”老阿公話落間,姜庚嘴里咬著根草,搖搖晃晃地走進了祠堂,“十八寨有我姜庚在,怕什么?來一個打一個!” 老阿公抬起眼望了姜庚一眼:“起義軍有上千號人,你有把握守得?” 姜庚眼里寒星一閃,把嘴里的草吐在地上:“我有批火藥放在家里,本想賣出去,既然有人來搗亂,那就不去賣錢了,招呼那些個龜孫子就是了。” 十八寨的人都知道,這小子天生就是個殺人的料,大家聽他這么一說,也就放心了。老阿公道:“你既然有這好物什,那守寨的重任就托付給你了,寨子里的人隨你指派。” 姜庚哈哈一笑:“阿公只管放心,起義軍只要敢來,我保準炸得他們魂飛魄散!” 夜漸深了,沉沉的夜色籠罩著彌勒鄉。 城內的百姓家家戶戶關門閉戶,生怕起義軍突然間打進來,街上清靜得連狗都見不到一只。 城外與城內卻是兩番景象,起義軍兵臨城下,有兩千余眾,個個手持大刀鳥槍,殺氣沖天! ∑鹆x軍主帥叫馬如龍,只有二十四歲,卻是個智勇雙全的主兒,這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此人體形魁梧,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 慰雌鹆x軍的氣勢,就讓城樓上的清兵心里發怵,盡管他們擁有火槍和一門紅夷大炮,心里卻依然不踏實,站在城頭上強自裝出一副臨危不亂的樣子,實際上個個都膽戰心驚! ∈聦嵣瞎ゴ虼顺,馬如龍確實是十拿九穩的。彌勒鄉并非什么大城,以他的作戰經驗來說,拿下這座城池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兒! 汕Ф嗔x軍在城門前肅立著,只有城內城外火把的燃燒聲。所有人都以為馬如龍會很快下令攻城,但他卻遲遲沒下達作戰命令。 馬如龍在等,他試圖用這樣的氣勢壓垮清軍,讓鄉紳馬昭通出來投降。 這個時候,鄉紳馬昭通家里亂作了一鍋粥。這位老爺子讀了一輩子書,也考了一輩子科舉,及至垂暮之年也未能考得一官半職,后來還是朝廷憐憫他,給他個管理彌勒鄉的職權。雖說這鄉紳的頭銜屬于非官非民,身份有些尷尬,但只要手里有權,不管這權有多大,多少還是可以撈些好處的。因此這些年來馬昭通置辦了些家產,倒也能安生度日,F在倒好,起義軍一來,辛辛苦苦賺下的家產帶又帶不走,撇下家產逃命卻又覺得不甘心,一時急得若熱鍋上的螞蟻! 【驮谶@當口,來了一位少年人,生得副國字臉,再加上長著對濃眉大眼,頗是有些氣概,見了馬昭通就忙著請安! ●R昭通見了這少年,連連嘆氣:“亂軍都打到家門口了,還請什么安啊!” 少年人卻是不慌不忙,往他的屋里打量了一番,見其家眷均在堂內,且個個都收拾了細軟,便猜到了個大概,問道:“馬老伯,您這是要走嗎?” 馬昭通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王四啊,你是有所不知,老夫在這里住了一輩子,眼看著就要入土,現在舍家別里委實舍不得。可不走吧,又怕累及一家老小,一時委決難下。” 這王四便是十八寨老阿公提起之人,名熾,字興齋,祖籍在應天府(今南京)柳樹灣石門坎。其祖上曾是明朝開國年間的將領,后世代為官,到了王熾之父王勛業這一輩,家道早已衰弱,及至王勛業過世時,留下生母張氏、二媽姜氏以及四個孩子,家里更是窘迫不堪。那四個孩子其中三個相繼病死,只剩下老四王熾繼承了王家香火。 虧的是這王熾從小就生得聰明伶俐,十幾歲輟學后,張氏賣掉了陪嫁過來的首飾,去給他學做生意。不想這小子天生就是塊做生意的料兒,在鄉里收購土布去外地賣,又從外地采購紅糖、鹽這些生活必需品回鄉來賣,這樣來回倒騰,沒出幾年就攢下了不少銀子! ∵@一次他看到義軍四起,就料定這仗一定會打到彌勒鄉來,早早地便開始收購糧食,想借此大賺一筆。今日下午進城后,讓雇工們把運進來的糧食安頓好,薄暮時分正要來找馬昭通,誰曾想街上突然一陣大亂,說是起義軍來圍城了。 王熾跑到城門一看,果然城門已然關閉,心下暗暗叫苦,這會兒讓起義軍圍在了城內,豈不是要與此城共存亡了嗎? 心念轉動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然被困在城里了,那就按照原計劃來做,先把這批糧食賣出去再說,好歹不白跑了這一趟?墒撬鰤粢矝]想到,馬昭通居然想攜家帶眷逃跑,如此一來,他收購的這批糧食賣不出去,非得賠個血本無歸不可! ⊥鯚脒呍囂街R昭通的口風,邊在心里想著法子,見這老兒嚇得面色如土,急得在屋里團團亂轉,一時計上心來:“馬老伯,這時候您逃是逃不出去了,如果您坐視起義軍打進來,您這家產八成是保不住了。小侄倒是有一計,不知老伯愿不愿聽?” 馬昭通聞言,如同溺水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問道:“何計啊,快些說來!” 王熾問道:“您家中可有現銀?” 馬昭通愣怔了一下:“應有幾百兩。” 王熾低眉想了一下,突然嘆道:“可惜了!” 馬昭通急了,抓住王四的肩膀道:“我的大侄兒,都到這時候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你是要急死老夫不成?” 王熾看了眼馬昭通,說道:“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您現如今要是有千把兩銀子,都把它散出去,說是但能殺一人者,便賞一兩銀子。您老試想一下,到時全城百姓爭先恐后地奮勇殺敵,那千把兩銀子便是千把個人頭,起義軍總共也就兩千余人,一下子死傷過半,還不落荒而逃?” 馬昭通聽完,臉現紅潮,頗是激動,但旋即又黯淡了下去:“這主意是好,可老夫一時著實拿不出這么多的現銀啊!” 王熾朝馬府的家眷們看了一眼,笑道:“您老是沒有,可您這些家人多少藏了些私房錢吧?大家湊一湊,我看也差不多了。” 馬府那些家眷們一聽,一個個都慌了。那馬昭通晚年才得來管理彌勒鄉這個差事,因此平素里摳門得緊,給家眷們的賞錢或生活用資都十分少,他們身上的私房錢可以說是從牙縫里省下來的,看得比性命還重要,聽了王熾的主意,不免都心里發慌。 王熾是個機靈之人,一看這些人的臉色就已猜到了他們的心思,便朝馬昭通小聲道:“散得一時財,換得一世安,這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您就不要再猶豫了。” 馬昭通把那幾枚稀疏的黃牙一咬,朝家眷們道:“把你們的私房錢都拿出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們的家業還在,怕什么呢?王四說得對,這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你們也不要再猶豫了,都拿出來吧,不許藏著。” 眾家眷無奈,都把私藏的銀子捐獻了出來,放了滿滿一桌子,再加上馬昭通自己的銀子,剛好湊足了一千兩。 王熾見計謀得逞,心下大喜,又道:“您現在就派人抬著銀子敲鑼打鼓地去街上招呼,最后把這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往城頭一放,待戰事結束后,按人頭發放銀子,保管彌勒鄉平安無事。哦對了,打完仗后,您再請鄉親們吃一頓,如此明面上說是為慶祝,實則這是個收買人心的好機會,您把老百姓們安頓好了,還怕他們日后不為您賣力嗎?糧食、酒肉我都備好了,就放在城內,到時候您支給我銀票便可,無須現銀。” 馬昭通一聽,心疼得要命,平時節衣縮食省下來的銀子,一夜之間便全花出去了。他也終于明白,這王四真正的目的是想在他這里兜售糧食,可現如今除了走這條道外,也著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約在子時初,馬如龍發起了攻城之戰。這位少年將軍滿以為拿下區區一座彌勒鄉根本不在話下,哪知道戰斗剛剛打響,城門突然洞開,城內的軍民像瘋了一樣往外沖,爭相搶著要砍起義軍的人頭! ∷^兩軍相逢勇者勝,面對這一撥又一撥不要命的軍民,起義軍頓時慌了。馬如龍也懵了,是什么力量驅使著這一群人玩命地作戰?眼看著勝負已無懸念,馬如龍不敢硬撐,率著剩下的一千多人拔腿就跑! √映鰪浝锗l后,馬如龍還是沒回過神來,為什么穩操勝劵的一場戰爭會演變成這樣,這中間到底有什么玄機?百思不得其解,遂遣一探子混入彌勒鄉去打探,然后率眾憤憤不平地繼續往前走! ●R如龍心里不服氣,想他馬如龍是何等人物?從小習得一身好武藝,鄉試武舉頭名武生,要不是在咸豐元年(1851年)殺了幾個清廷官員,現如今他必將是朝中大將。然即便如此,他加入杜文秀的起義軍后,這些年來也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什么時候栽過跟頭? 如此思來想去,馬如龍決定暫不回營,他想要掙回這個顏面! ●R如龍抬頭望著星空,思索著下一步的計劃。是時,月光照著他魁梧的身材,驀然虎目中精光一閃,似乎有了主意,喝道:“去十八寨!” 大隊人馬在馬如龍的一聲輕喝中,掉了個方向,不消多時,便隱沒在夜色之中! ●R如龍把矛頭指向十八寨,當然有他的一番算計,F如今彌勒鄉既然打不下來,那么就換個作戰思路,將其所轄的村寨一個個拿下來,最終實現孤立彌勒鄉,從外圍包圍彌勒鄉的戰略目的! ≈皇撬麤]有想到,在十八寨的遭遇會比彌勒鄉更加驚心動魄! √焐茣缘臅r候,馬如龍的隊伍到了距十八寨約兩里地的一座山下! 〕筷赝高^樹林的隙縫照射進來,把林子映射得斑駁陸離,五月的晨風夾著植物和泥土的清香,拂過眾人身邊時,眾將士只覺得昨晚一夜的疲憊化解了許多。馬如龍仰起頭深吸了口這清新的空氣,臉上的英武之氣重又煥發出來。轉首之間,只見一匹快馬從隊伍的后面趕上來,仔細一打量,正是昨晚派去彌勒鄉的探子! ●R如龍一勒韁繩,戰馬低鳴一聲停了下來。及至探子奔近時,他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可有查到什么消息?” 探子道:“啟稟將軍,昨晚彌勒鄉軍民瘋了一樣抵御我軍攻城,是一個叫王四的人所為。” “王四?”馬如龍濃眉動了一動,在腦海里搜了遍有名有姓的人物,對這個名字卻毫無印象,不由詫異地道,“沒想到彌勒鄉還隱藏著這等高人!” 探子又道:“此人名熾,字興齋,就是十八寨人,因在家中排行老四,故人稱王四。” 馬如龍的臉色變了一變:“你說他是十八寨的人?” “沒錯。”探子道,“那王四說動馬昭通拿出了一千兩銀子,鼓動軍民,說是只要殺敵軍一人者,便可得一兩銀子。我軍敗退后,此人的事跡已傳遍彌勒鄉的大街小巷,所以絕對不會有錯。” 馬如龍不由得苦笑道:“一千兩銀子便保住了一座城,好一樁買賣!”頓了一頓,把鋼牙一咬,“今日本將軍定要活捉那王四,把昨晚的恥辱討回來。走!”
姜庚站在山頭,望著浩浩蕩蕩而來的起義軍,蒼白的臉上涌起了股紅潮。旁邊站著的曾胡子有點害怕,臉色發白地望向姜庚:“姜兄弟……” 姜庚見人高馬大的曾胡子那膽怯的樣子,鄙夷地道:“怎么,又怕了嗎?” 曾胡子道:“他們有一兩千人,且手里還有鳥槍……姜兄弟,那鳥槍可不是打鳥的啊,打起人來一打一個準,十分厲害。” 姜庚把手里的一根草放到嘴邊,舌頭一卷,卷到嘴里慢慢地咀嚼起來,眉宇間漫起股淡淡的殺氣,以及殺敵立功的決心! 〗怯幸靶牡,他一直想做十八寨的頭號人物,然后想在這亂世之中領導十八寨的人闖出一片天來。然而在這里有個人時時壓著他,無論他怎么努力,都無法超越那人。隨著時日的流逝,這件事便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怎么拔都拔不出來! ∧侨吮闶峭跛。那小子憑借著一些小聰明,在十里八鄉做生意,這些年著實讓他賺了些銀子,很受鄉親們的喜愛。許多人甚至說,生兒當如王興齋,人窮志不窮,硬是在這窮鄉僻壤闖出了一片天地。 這讓姜庚十分不舒服,他壓根就看不起王四那斤斤算計的嘴臉。什么是生意人,什么是商人?那便是無利不起早,無商不奸,那種人不僅趨利附勢,更是投機取巧的下等人,即便是上山做土匪也比生意人來得光彩,至少活得像個男人的樣子。 姜庚吐掉嘴里嚼爛了的草,眼里寒星一閃——他今天就要做給十八寨的人看看,在這里只有他姜庚才能保護十八寨,在這亂世之中,只有像他姜庚這樣的人,才能做出一番大事! 〗Я艘а,今天就是他壓倒王四的日子!他把頭轉向曾胡子,惡狠狠地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今天這一戰老子打定了,如果你怕了,趁早給老子滾蛋,別在這里給我丟人現眼!” 曾胡子沒讀過一天書,且天生膽子小,自然不是做生意的那塊料子,除了跟著姜庚混口飯吃,別無出路,當下便狠了狠心道:“姜兄弟既然下決心要與起義軍決一死戰,兄弟跟著你拼命便是!”但嘴上雖如此說,心里卻依然忍不住打鼓! 〗浜咭宦,問后面的弟兄:“可準備停當?” 后頭有人答道:“火藥已經在各個入口埋好,弟兄們也都在附近埋伏完畢。” 姜庚滿意地點點頭,屆時只要火藥一炸開,這里上千的村民就會出其不意地殺出去,給起義軍來一個迎頭痛擊。他對這樣的安排很是放心,認為這一戰贏定了。
李耀庭帶著隊伍趕到彌勒鄉時,馬如龍的起義軍早已退走了,他略微有些失望! ∶總人都想在屬于自己的舞臺上做出一番功業來,李耀庭也不例外。那馬如龍是杜文秀軍中最杰出的將領,且年齡與他相當,他很早就想會會此人,哪怕面對的是一場生死之戰。然而當他聞知馬如龍是被一個叫王四之人打退時,臉上露出抹驚異之色! 〔幌鄷r,馬昭通領著王熾迎出城來,雙方寒暄了幾句,李耀庭問道:“不知哪位是王四?” 王熾走上兩步,抱拳道:“正是在下。” 李耀庭上上下下打量了番此人,見他年紀不大,天庭飽滿,目如朗星,也抱起拳道:“王兄弟巧施計謀退卻亂軍數千,令在下佩服!” 雙方謙讓了一番后,馬昭通道:“為了慶祝勝利,答謝王四和眾軍民打退亂軍,老夫特設宴慶功,李將軍來得正好,進城去喝一杯如何?” 李耀庭出身書香門第,骨子里便帶著書生意氣,一是一、二是二分得十分清楚,這場勝利他未立寸功,甚至連戰斗都沒趕上,打心里不愿參加這慶功宴,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拒絕吧,又覺得太沒人情。正左右為難之時,突見遠處一匹快馬迎著朝霞急馳而來,沒多時,就到了眾人面前。 王熾見了此人,連忙上去問:“如何?” 那人喘了兩口粗氣道:“起義軍去了十八寨,這會兒應該已經到那里了。” 原來,擊敗了馬如龍之后,王熾覺得不放心,就暗中支使一人去打探起義軍的動向。聽了這消息,王熾的臉色變了變,眼神不由自主地朝李耀庭望過去! ≡谕鯚胄幕诺臅r候,當中有一人卻是暗中欣喜不已,此人便是桂老西! ∷核偷哪桥洭F在還在十八寨,如果李耀庭的隊伍去了那邊,那不正好可以把他的貨給討要回來了嗎?在王熾的眼神看向李耀庭時,桂老西也迫不及待地看向他,眼里飽含著期許! ±钜フ畈恢绾蚊撋,聽了這消息,反倒是心下一喜,秀氣的眉頭一揚道:“這幫亂軍好大的膽子,我們這便去十八寨!” 王熾聞言,連忙答謝道:“若李將軍能救我父老鄉親,王四感激不盡。” “客氣了!”李耀庭翻身上馬,領著眾軍奔向十八寨! ∫恍腥粟s到十八寨時,馬如龍還不曾發起進攻。 這倒并非是馬如龍不想殺進去,而是這里的氣氛讓他覺得十分怪異。整個寨子的外圍看不到一人防守,像個空寨子一樣! √o了!在大敵入侵的時候,十八寨的這種寧靜給了馬如龍一種不安的感覺。十八寨既然有王四那樣的高人,決計不可能不戰而逃,平白把地盤騰出來給他,那么這里面一定有陰謀! 【烤故鞘裁搓幹\呢?馬如龍的濃眉緊蹙著,抬頭向山上看了一眼。山上樹枝搖曳,樹葉婆娑,卻看不到一星半點的人影。 姜庚擺下的陣勢難住了馬如龍,但此時在山上的姜庚卻也不好受。他在山上望見了另一支部隊,且在這支部隊里有兩個他最不想見到的人——王熾、桂老西。 山上的弟兄們看到這支部隊時,都喜上眉梢,因為這股生力軍一到,馬如龍便如一只煮熟的鴨子,在雙方的夾擊之下難逃一死。然在姜庚看來,那幫人的到來,可能會是一場災禍! 」鹄衔鞯呢浭撬麚尩模R如龍死后,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乖乖地把搶來的貨交出去,然后當著眾人的面給桂老西道歉?扇绱艘粊,他的臉面日后往哪里擱,從此后在這十八寨可還有他姜庚的立足之地?二是拒絕交還貨物,硬是將其吞了。但這樣做的后果是,雙方都找不到臺階下,一旦動起手來,死的人鐵定是他! ≡语@然也想到了這一層,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姜庚臉上瞟過去! 〗哪樕珡谋砻嫔峡慈]有任何表情,實際上心頭正自咚咚直跳。
第二章 亡命天涯,建馬幫重整生意
望著馬如龍和李耀庭的兩股人馬,姜庚突然覺得自己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說馬如龍敗亡后,第二個死的就是他姜庚的話,那么在這個時候趁機與馬如龍聯手則是最好的選擇,不僅可以保全劫來的那批貨,且可避免在眾人面前受辱! 】赊D念又一想,如此做是違背道義和道德的,那馬如龍畢竟是起義軍,如果他投靠了他們,從此之后,他的整個人生道路都將改變! 〗哪樕幥绮欢,如何取舍在他的內心交集著! ≡咏K于忍不住了,皺了皺眉頭問:“姜兄弟,現在逃是逃不過去了,怎么辦?” 姜庚看了眼曾胡子,又回頭看了看身后那幾位跟著他的弟兄,遲疑了會兒,突問道:“我想問兄弟們一句話,一會兒如果出現了不可預知的狀況,你們還會不會跟著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看了幾眼后,其中一人道:“姜兄弟,那批貨是我們大伙兒一起劫下來的,既然有福能夠一起享,那么禍也得一起擔著,不管發生什么事,弟兄們都會跟著你,聽你號令行事。” 姜庚聞言,感動不已,朝大伙兒招了招手。一伙人圍過來后,姜庚眉頭一動,說道:“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與援軍合作殺了那些起義軍易如反掌,可大家想過沒有,那桂老西和王阿四為什么會出現在軍中,這支部隊來此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如果起義軍敗亡,我們的下場又會是如何?” 曾胡子看了大家一眼,緊張地道:“我們都知道后果。” 另一人道:“所謂樹活一層皮,人活一張臉,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已經不是還不還那批貨的問題了,要是給他們一嚇唬,我們就乖乖地把貨交出去,日后還怎么在道上混?” 姜庚掃了眼眾人,臉上露出抹狠勁:“男子漢大丈夫活的是一口氣,他王阿四算什么東西,以為帶兵來就能騎在咱們頭上?這次咱們給他來個狠的,打他個措手不及,泄了這么多年來的鳥氣!” 眾人聽了姜庚的話,紛紛點頭稱是。曾胡子聞言,嚇得身子一顫:“怎么打呀?” 姜庚道:“給你個練膽的機會,下山去找到那起義軍的頭領,跟他說明利害,然后讓他上山來一趟。” “讓……讓他上……山……”曾胡子嚇得瞪大了眼睛,“萬……萬一我一現身,他……他就把我殺……殺了呢?” 姜庚瞪著曾胡子,直瞪得他渾身直冒冷汗,這才磨磨蹭蹭地往山下走。 山下的馬如龍正琢磨著,突見有人出現,手里的刀一揚,警惕地輕喝道:“什么人?” 曾胡子連忙道:“別……別動手,自……自己人!”嘴里邊說著,邊走了過來。 馬如龍虎目里殺氣一閃:“你可是十八寨的人?” “是……是十八寨的人。”曾胡子一緊張,舌頭都打結了,“但……但咱們現在……在是自己人。” 馬如龍往山上望了一眼,眉宇間躍上一股喜色,心想他們果然埋伏在山里!手臂一振,翻手間刀鋒便已扣在曾胡子的脖子上,喝道:“他們藏在哪里?” “哎喲!”曾胡子驚叫一聲,將眼下的形勢結結巴巴地說了個大概,見馬如龍臉色逐漸緩和下來,這才暗松一口氣,“眼下我們算是一路人了,姜兄弟叫你上趟山去,和計和計。” 馬如龍生怕這是個陰謀,朝旁邊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飛奔而去。不消片刻,回來稟報說,外頭果然有股人馬快到十八寨了。馬如龍聞言,這才相信曾胡子所言不虛,當下把刀放下,說道:“既是如此,那姓姜的為何不下山來與我談?” 曾胡子道:“將軍,性命攸關,您就別計較這些小節了。再者說,我們大不了把劫來的貨物歸還原主,而您呢,關系到身家性命,跑一趟又有何妨?” 馬如龍少年英雄,骨子里難免有些倨傲,心里極不情愿聽命于一個山匪,奈何現在陷入兩軍夾擊之險,若是盯著去計較這些小節,到時候說什么都晚了,只得帶了一名隨從,跟著曾胡子上了山! 煞揭娏嗣妫彩莻眼高于頂的主兒,瞅了馬如龍一眼,就開門見山地道:“你既然上山來了,就說明愿意與我合作,那我就把丑話說在前頭,在這次的行動中,你必須聽我命令。” 馬如龍一聽,自尊心受到了挑釁,濃眉一揚:“你有什么資格命令于我?” “什么資格?”姜庚冷冷一笑,把頭轉向山的另一邊,“就憑你快要死了!” 金頂山是十八寨最高的山頭,方圓十里盡收眼底。馬如龍順著姜庚指示的方向望過去,只見李耀庭所率的人馬距此不足一里地,且足足有三千以上的兵力,不由得暗暗吸了口涼氣。 姜庚瞟了他一眼:“你可考慮好了?” 馬如龍沉著臉問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姜庚臉上浮出抹兇狠之色:“現在寨子里的人不明敵友,你與我一同去寨里,就說你們才是來平亂的軍隊。我把火藥埋在了寨子的各個出入口,屆時火藥一炸,你就率眾殺出去,打他個措手不及,那支部隊必滅!” 馬如龍眉頭一動,道:“好計!” 王家祠堂內,老阿公聽說姜庚帶了起義軍闖進寨子里來,心里咯噔一下,頓時就慌了,皮包骨頭的臉上全無血色,顫聲道:“那小畜生,竟敢做出此等忤逆之事!” 堂下一名壯漢道:“當初選他當抵御起義軍的頭目,真是大錯特錯。不過咱們寨子里好歹也有一兩千人,現在重新組織起來,共同對敵未必會輸。” 老阿公道:“組織人手,隨我去會會那小畜生,看他敢不敢動我!”說話間,激動地把拐杖往地上一敲,急步往堂外走! 偟届籼瞄T口,便看到姜庚帶著馬如龍走了過來。老阿公見狀,兩手緊緊地拄著拐杖,氣憤地看著姜庚,只等他過來! 〗丛谘劾,卻是不慌不忙地走到老阿公跟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個禮道:“大伙兒不要緊張,這是一場誤會!” 老阿公朝馬如龍看了一看,訝然問道:“是何誤會?” 姜庚道:“這些人不是起義軍,而是來幫助咱們寨子平亂的。” 老阿公聞言,半信半疑地望向馬如龍。馬如龍情知眼下處境危險萬分,便也上前朝老阿公施了禮:“這位姜兄弟所言非虛,眼下外面的起義軍頃刻即到,在下定竭盡全力保十八寨不受侵占!” 眾鄉親聽了這話都暗松了口氣,老阿公的臉色亦緩和了下來,喜道:“原來真是場誤會,既如此的話,勞煩將軍了!”頓了頓語氣,又吩咐姜庚要好生配合馬如龍作戰。姜庚見計謀得逞,暗中冷笑不已,滿口應承著老阿公,隨后就帶著馬如龍去寨子口應敵! ”娙嗽诮陌才畔,在寨子口都隱藏了起來,只待李耀庭的人馬到來! ∈聦嵣先绱税才,單是從謀略上來講是比較不錯的——只要對方的人馬一到,火藥一炸開,趁亂沖殺出去,在短時間內的確可以沖垮對方的防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然而,不管是姜庚還是馬如龍,都忽略了一個重要環節。 這個環節姜庚和馬如龍一時間沒有察覺到,卻讓李耀庭發覺了! ≡诶钜サ年犖榧磳⒌诌_十八寨的時候,他率先派出探子去打探消息,這是行軍之時每位將領都會做的一個步驟?墒钱斕阶踊貋韺⑹苏那闆r說了之后,李耀庭的眉頭頓時就蹙了起來,隨后做了個停止前進的手勢。 李耀庭感覺寨子太安靜有異常,他回頭看了王熾一眼,說道:“可否將你先前派去跟蹤起義軍的那人叫來?” 王熾本就是機靈之人,聽了此言也意識到有些不對頭,就將那人找了來,鄭重地問道:“你當時確實看清了起義軍往這邊來?” 那人答道:“千真萬確。” 王熾眉頭一皺:“他們會不會中途又掉方向了?” 李耀庭想了一想道:“起義軍在彌勒鄉攻城失敗轉而奔向十八寨,應該是想拿下周邊的村鎮,達到孤立彌勒鄉的目的,因此他們既然往這邊來了,應該不會臨時改變主意。” 王熾道:“寨子里沒有打斗的痕跡,所以不可能被攻占了,那這股起義軍會去了何處?” “這事怪就怪在這里。”李耀庭突地眉頭一動,“莫非……” 李耀庭心思比較縝密,但說到這里的時候,他還是被自己的想法嚇著了,連忙回頭朝桂老西招了招手。待他走上來后,問道:“你說劫你那批貨的人就是這十八寨的,他叫什么名字?” 桂老西忙道:“那人叫姜庚。” “是他!”王熾神色一動,很快便明白了李耀庭的意思,“你說他……” 李耀庭眼里精光一閃:“你對此人應是知根知底,你覺得他會否做出此等事來?” 王熾沉默了。在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種非常純粹的鄉情,有時候即便是知道家鄉的人風氣不好,但在外人面前也不想承認,這是每個人天生具有的自尊。在王熾的內心里,同樣十分不情愿去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但與此同時,他也很清楚,這樣的事情姜庚是極有可能干得出來的! ∈苏@個地方雖說不大,人口總共也就兩三千,卻有兩個大姓。王姓住在東門街,姜姓住在西門街,別看這兩個家族住在同一個地方,可一直在明爭暗斗、相互攀比。特別是王熾做生意賺了些錢財之后,姜庚的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在王熾組織了一支五六人的馬幫后,姜庚便組建了支二十來人的隊伍,專門打劫過往客商,想在氣勢和財力上將王熾比下去。 現在他劫了桂老西的貨,而桂老西恰恰找到了李耀庭當靠山,此時此刻,當他看到桂老西隨著李耀庭的部隊而來,他心里會作何感想? 王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明白姜庚是個好強之人,他不想輸,更不想當著王熾的面認輸。在這樣一種處境下,姜庚是極有可能做出非常之舉動! ±钜ツ坎晦D睛地看著王熾,他似乎已經從王熾的臉色里讀出了信息,沉聲道:“看來現在的十八寨就是一個陷阱,等著我們去跳。” 王熾望了眼十八寨,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胸有些小了,人家李耀庭畢竟是來幫十八寨平亂的,你在這時候包庇姜庚是何道理,莫非要將十八寨的父老置于死地而不顧嗎?想通了這一層,他兩眉一揚:“李將軍莫急,待我先進去看一看。” 李耀庭一想,他是寨子里的人,讓他去查探虛實自然是好的。但如果真是那姜庚聯合了起義軍,在里面埋伏等我們入套,那么他進去之后把姜庚惹急了,也是極度危險的。當下道:“你一人進去怕是十分危險。” 王熾道:“寨子里出了這等事,由我去探個虛實乃天經地義之事,屆時你在后面為我策應,見機行事便是了。” 李耀庭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得默許,臨行時摸出把匕首送給王熾防身。王熾接過匕首,說了聲謝,轉身往十八寨走去! 〗、馬如龍潛伏在寨子口邊上的草叢里,眼巴巴地望著李耀庭的部隊出現,卻不曾想左等右等只看到不遠處的路上,有一人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過來。走得近了,把眼一瞅,著實令姜庚吃驚不小! ∨赃叺鸟R如龍見他臉色不對勁,便低聲問道:“怎么了?” 姜庚沉聲道:“那來人叫王四,是咱們寨子里的人。在山頭的時候,我看到他跟著外面的那支部隊而來,為何此時卻只見他一人?” “原來是他!”馬如龍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彌勒鄉一戰,要不是王熾這小子從中作梗,他此刻只怕早已坐在馬昭通府上了,如今在這里遇上,可真是冤家路窄?墒寝D念一想,這事透著古怪,“莫非他是來探虛實的?” “倘若真是來探虛實的,那就要壞事了!一旦讓他見到老阿公,把事情捅破了,你我都得死在這兒!”姜庚眼里兇光一閃,“老子去做了他!”言語間,也不待馬如龍回話,提了口刀,貓著身子往前移動,在路邊不遠處的草叢里停下,只等王熾近身! ⊥鯚胱匀徊恢狼胺秸腥藲怛v騰地等著他,只管一直往前走。 姜庚緊扣著手里的刀,見王熾與他相近了,正要起身動手,突聽有人喊:“王兄弟,等一等!”姜庚定睛一看,只見是桂老西大步跑了過來,忙又蹲下身去,咬牙切齒地暗道,那桂老西身手不弱,只我一人怕是很難得手! ⊥鯚牖仡^見是桂老西,問道:“桂大哥,你來做什么?” 原來桂老西因貨物讓姜庚給劫了,心里著急,想去看看那貨現在到底如何了,便央求李耀庭要與王熾一同入寨。李耀庭心里也頗是擔心王熾的安危,想著桂老西精悍勇武,說不定可助王熾一臂之力,便應允其前來! “我一來是著急那批貨,想看看如今怎么樣了;二來萬一有什么危險,我也好幫襯著些。”桂老西邊喘著氣邊道。 王熾笑道:“如此多謝桂大哥了。”便與桂老西一道繼又往前走! 〔輩怖锏慕郾牨牭乜粗麄儚难矍敖涍^,眼里似乎要噴出火來,腦子里不停地轉動著,想著如何阻止這兩人進寨的法子,可思來想去兀自沒有良策。他本是兇狠之人,將他逼得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當下把鋼牙一咬,跳了出去:“王阿四!” 王熾突聽得后面有人叫他,回身去看時,不由得吃了一驚。桂老西一看是姜庚,忙道:“便是此人劫了我的貨!” 姜庚把刀放在肩頭,冷笑道:“王阿四,你我雖有怨隙,可你幫一個外人來向我討要貨物,如此做法卻是不地道了。” 王熾轉過身去,邊留意著姜庚的神態邊道:“你為了那批貨把起義軍引進寨子,置全寨父老于不顧,莫非就地道了?” 姜庚聞言,內心暗暗一怔,同樣也凝視著王熾的神色,想要從他的臉色中看出此乃臆測之詞,還是果真知道了馬如龍便在不遠處埋伏著。怎奈王熾為人沉穩,天生便有處變不驚的膽識,姜庚看了片刻,卻未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半點端倪,于是嘿嘿怪笑道:“所謂無商不奸,果然不虛!十八寨從來就沒來過什么起義軍,你想在桂老西那里討些好處,何須如何污蔑于我?” “若是沒有起義軍,那是最好的。”王熾冷冷地看著姜庚,“你敢與我一起去見老阿公嗎?” “為了區區一批貨,有必要去驚動他老人家?” “如果是為了一批貨,自然沒必要去打擾他老人家。”王熾道,“但我怕有起義軍混入寨里去了,須請他老人家派人去查一查。” 姜庚情知這一關是蒙混不過去了,一時起了殺心,嘴角一斜道:“既如此,我同你一道去,確定了有沒有起義軍后,咱們再私下解決那批貨的事,可好?”邊說邊向王熾走過來! 」鹄衔髯吡艘惠呑咏埔研岢鼋砩系臍猓吐暤溃“小心他下殺手。” 不想姜庚走了幾步,突又停下來,朝著寨子的方向低喝道:“你們是誰?” 王熾、桂老西都是吃了一驚,回頭去看,卻連個人影都沒發現,下意識到不妙時,陡聽得背后勁風颯然,本能地往后退了幾步。 王熾畢竟不是練家子,動作沒那么快,右臂被鋒刃劃傷。桂老西身手敏捷,躲開去后,回身見姜庚又是一刀往王熾砍落,而王熾這時候身子尚未站穩,根本無法躲得過去,心里一急,右手一揚,泛起一片精光迎了上去! ‘數囊宦暯痂F狂鳴,兩人各自退了兩步。姜庚眼里滿是殺意:“你這是找死!”呼呼兩刀,朝桂老西招呼過去。桂老西在年齡上雖與姜庚差了一截,力氣上亦不及對方,但臨敵經驗極為豐富,與姜庚斗在一處,一時間不分上下! ≡诓贿h處埋伏著的一幫眾人見此情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要知道如此打斗,早晚會驚動寨子里的人,到時他們與起義軍合謀一事必會被揭穿,那就真正的死無葬身之地了。心念轉動間,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均欲快刀斬亂麻,先把王熾殺了再說,到時候死無對證,隨他們怎么說都行。眾兄弟想法一致,交換了個眼神后,一同起身,朝打斗處奔襲過去。 王熾看到草叢處又躥出二十來個人,著實嚇了一跳,心想這幫人見財起異,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了! 桂老西喝道:“王兄弟,快走!”王熾情知兇險,轉身就跑。桂老西也不敢戀戰,趁著那二十來人未到之前,虛晃一招脫身出來,拉了王熾的手就跑! s在這時,前方塵土大起,仔細一看,竟是李耀庭帶著隊伍過來了! ⊥鯚胍姞,面色大變,想要阻止卻已是晚了。從姜庚的表現來看,那股起義軍八成就在寨子里,至于他們為何能混入寨子,寨子的父老為何不曾阻止,這些問題王熾之前一直沒想明白,可當看到李耀庭帶隊過來時,卻是突然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缃竦氖赖,到處都兵荒馬亂,義軍、鄉勇四處亂竄,他們皆非朝廷的正規軍,衣著服飾自然也都不統一,誰能分得清哪股是起義軍,哪股是鄉勇?再者說,不管是義軍還是鄉勇,不過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在活動,究竟誰好誰壞,誰又能分得清楚?特別是對老百姓來說,只要不去騷擾他們的生活就可以了,管他是哪方面的軍隊呢!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當姜庚帶著起義軍進寨之時,鄉親們是不會仔細去分辨他們是哪一路的人馬,再被姜庚一番說道,也就沒有了敵意! 栴}的嚴重性也就在此處,鄉親們既然敢把起義軍留在寨里,無疑就將李庭耀視作是起義軍。換句話說,李耀庭這一出現,真正是踏入了姜庚和亂軍設下的圈套! 果然,只聽姜庚一聲大喊:“起義軍來了!”邊喊邊往寨子里頭跑去! ⊥鯚胝驹诶钜ズ徒g,頓時就懵了。他本是來幫助平亂的,如今角色翻轉,一下子變成引起義軍入寨子的不肖子孫,而且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你身上就算長了一千張嘴,也是說不清楚的。 形勢急轉而下,在這一瞬間,王熾的腦海里轉過了無數個念頭,突地朝李耀庭大喊一聲:“放槍,打死他!” 事實上,李耀庭也被姜庚的喊聲驚得心里一陣發慌,又聽得王熾這一喊,頓時回過神來。他迅速地估量了下形勢,鳥槍的射程不過三十余步,姜庚的距離已不在射程范圍之內,忙不迭喊了弓箭手,下令射殺姜庚! 三名弓箭手疾步跑前幾步,搭箭挽弓,三支箭挾著勁風疾射出去,均中姜庚的后背。姜庚的身體趔趄了一下,倒在地上,濺起一地的沙塵! ≡哟蠼幸宦,也不知哪兒來的膽,居然率先跑到姜庚的倒地處,慌亂地摸了摸他的鼻息,然后張嘴一聲悲呼,竟是哭了起來。其余兄弟亦紛紛趕過來,望著姜庚那已無生氣的臉,人人臉色悲憤! ÷牭皆拥谋,王熾的心里霍地傳來一陣刺痛,他轉過身,遠遠地望著姜庚的軀體,怔怔出神。不管如何,那畢竟是二十幾年的同鄉,有那么一瞬間,王熾甚至覺得自己錯了,不該讓李耀庭射殺他。不就是一批貨嗎,再怎么值錢,如何抵得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曾胡子的哭聲讓伏在暗處的馬如龍膽戰心驚,也驚動了寨子里的人,不消多時,便見老阿公帶著一批男女老少急步趕過來。姜母乍見兒子的尸首,驚叫一聲便昏厥了過去。老阿公干枯的臉陰沉沉地看著眾人,低喝道:“是誰干的?” 曾胡子抹了把淚,手指著不遠處的王熾道:“是他!他引了起義軍來,還叫起義軍射殺了姜兄弟!” 一片云朵隱去了陽光,天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在這剎那間,連空氣亦似乎停止了流動,忽然凝固了! ±习⒐鯚雽σ暳似,突地又是一聲低喝:“是你殺了他嗎?” 王熾雙腿一屈,直直地跪了下去。一旁的桂老西見狀,大吃一驚地道:“王兄弟……” 王熾低著頭,以一種命令式的語氣說道:“你走吧,讓李將軍馬上帶人離開!” 桂老西做夢也沒有想到一批貨竟會牽扯出這么大的事來,心里一慌,一時沒了頭緒。但看著王熾低頭一意伏法的樣子,又不忍撇下他離去,又道:“王兄弟,你留下來必死無疑,跟我一起走吧。” 王熾道:“此事與你無干,快些去告訴李將軍,叫他帶人離開,不然事情會越鬧越大。至于你的那批貨,要是我能逃過此劫,自會想辦法幫你要回來。” 桂老西沒想到此時他還想著自己的那批貨,不由得鼻子一酸,重重地嘆了一聲,回身走向李耀庭! ±钜ヂ犃斯鹄衔鞯膫髟挘南胧虑榘l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在這里待下去,怕會與鄉民發生沖突,只得下令撤退! ∵@邊李耀庭撤退的命令剛下,那邊驀地傳來一聲大喝:“殺啊,殺光亂軍,給姜兄弟報仇!” 聽到這一聲喊,李耀庭周身一震,回頭看時,只見馬如龍率部沖了過來。十八寨的鄉民因自己寨里的人被殺,心里本就有氣,見馬如龍沖出去了,紛紛往前涌了上去! ∪绱艘粊,李耀庭怕傷害無辜的鄉民更加不敢打了,率眾倉皇而逃。馬如龍存了心要把未克彌勒鄉之氣灑出來,追出兩里多地,砍殺了李耀庭百余眾才作罷! ⌒聛砗,馬如龍開始作難了,是回去侵占十八寨還是就此趁機離開? 馬如龍追隨杜文秀起義,其目的與杜文秀有本質性的區別。他本是忠良之后,只不過是一時氣憤殺了清廷官員,這才被迫加入了起義軍。換句話說,他加入義軍純粹是為了實現領軍打仗的理想,不負所學的這一身本事罷了。因此在領著起義軍四處攻城掠地的時候,始終堅守著“只欲報仇,不敢為逆”的信條,從不為難老百姓,也不會對敵軍趕盡殺絕! 】粗苏泥l民,以及從他們眼里所傳遞出來的那種信任目光,馬如龍的心里甚至產生了一種滿足感。領兵打仗為何,不就是為了得到百姓的支持和擁護嗎?既然他們已完完全全地信任了你,你又何必再去侵占他們的家園! ∠氲酱颂,馬如龍心中釋然了。然不知為何在此時竟想起了那個叫王熾的人,此人只用一千兩銀子就保住了一座城池,絕非等閑之輩,此番他本是要抓了此人來泄憤的,可是當桂老西、李耀庭逃走后,他不但沒逃,還甘愿留下來承擔后果。許是英雄惜英雄的緣故,馬如龍突然擔心起了他的安危,當下便向鄉民打聽:“寨子里會如何處置那王四?” 有村民答道:“他勾結起義軍,殺害同鄉,估計是要被處死的。” 馬如龍聞言,濃眉一沉:“走,我們回去吧。”
入暮時天氣變了,空中烏云滾滾,鉛云低垂,似乎隨時都會落下雨點來。 王母張氏提著只竹籃走進柴房,她該是剛剛哭過,眼睛又紅又腫,頭發也很散亂,頭上的發簪吊著,隨著腳步的移動來回輕輕晃動著。前額雖讓劉海遮去了部分,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額頭紅了好大一塊! ⊥鯚刖従彽卣酒鹕,一股難言的愧疚亦同時漫上心頭。母親比同齡的婦女要老上許多,父親、三位兄長的病故,叫她傷透了心,她如今活著的唯一希望是王熾能平平安安地活下來。誰曾想今日一場變故讓他犯了死罪,當她聽到老阿公說要處死王熾的時候,她幾乎崩潰了! ⊥鯚胪赣H憔悴的臉,望著她那紅腫的額頭,他的心里一陣刺痛,撲通跪在地上,淚如雨下:“娘,不孝兒子不值得你這么做!” 張氏走到王熾的跟前,摸了摸他的頭,嘆息道:“四兒啊,為娘對不起你死去的爹啊,你是王家的獨苗,娘無能,沒能保住你!” 王熾抬起手撫摸著張氏紅腫的額頭:“是兒錯了,兒死不足惜,只是讓娘受苦了。” 張氏蹲下來,看著王熾,怔怔地流著淚:“在這世道,誰對誰錯誰又能分得清呢?娘不怪你,娘相信四兒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娘只是心疼四兒……” 母子倆抱頭哭了會兒,張氏抹了把淚,從竹籃里拿出三樣菜,分別是清炒苦菜、餌塊和一只竹筒雞,在地上放好,讓王熾好生吃些! ⊥鯚胫肋@可能是他這一生最后一次吃母親做的菜了,看著這幾樣平時自己最喜歡的菜,一時竟是難以下箸! ∧缸觽z正自沉默時,柴房外人影一閃,又來了個人,王熾一看,神色便沉了下來。張氏見是那位帶兵的馬如龍,以為是來提他兒子去斬首的,變色道:“不是說明天才送四兒上路的嗎?” 馬如龍倒是十分客氣,拱手給張氏行了個禮,反倒把張氏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王熾明知他是起義軍,但因其進了寨子后并未擾民,因此臉上也沒有敵意,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R如龍看著王熾的冷臉,微露著笑意道:“很奇怪我會來看你,是嗎?” 王熾依然冷冷地看著他,沒有開口,算是默認了他的話。馬如龍好整以暇地道:“我并無他意,只是想來問你一個問題。姜庚死后,你明明有機會逃走,為何不逃?” 王熾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我母親在此,莫非要她替我受這罪不成?” “你可曾想過,萬一你死了,你母親也會生不如死?”馬如龍的這話句戳到了張氏的痛處,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鯚朊碱^一動:“你此行就是為了來看我笑話的嗎?” 馬如龍虎目中星光一閃:“若是我說此行為救你而來,你可相信?” 王熾冷笑道:“不信!” 馬如龍嘴角一彎道:“因為我是起義軍?” “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王熾道,“若你真有意幫我,就去把那批貨還給桂老西吧,王四便感激不盡。” 馬如龍不由得笑出聲來:“死到臨頭還惦記著人家的一批貨物,好不可笑!” 王熾道:“大丈夫一諾千金,答應他人之事,自當全力而為。” 馬如龍上下打量著王熾道:“你起來準備一下,一會兒我帶你出去。” 王熾一怔:“去何處?”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說出的話自然也是算數的。”馬如龍似笑非笑地看著王熾,“救你出去。” 張氏聞言,連忙跪在地上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本以為必死,現在忽然有了活路,王熾的心里自然也是高興,但更多的是意外:“為何救我?” “你以為起義軍便是魔頭嗎?”馬如龍神色嚴肅地道,“要說是魔,這亂世之中可謂人人是魔,各種勢力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而爭殺,猶如亂魔狂舞,即便是清廷又何嘗不是如此?但你要明白,世道越亂,天道良心便越是明顯,如果你連民心都爭取不到,起義的意義何在?” 王熾沒想到眼前這位年輕首領竟能說出如此一番有見地的話來,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起了身拱手便是一禮:“如此多謝了!” 馬如龍道:“先不忙謝,我現在先去安排一下,順便把桂老西的那批貨弄來,待夜深時,我再來救你。” 張氏道:“如此甚好,我也去家里準備一下,給四兒收幾件衣物備上。” 馬如龍道:“大娘小心些,千萬不可讓鄉民覺察到。” 議定之后,張氏和馬如龍先后離去。是晚子時,馬如龍如約而至,把王熾帶了出去。王熾在寨子口與張氏拜別,背了個包袱在馬如龍的護送下,悄悄地離開了十八寨! ∝M料剛出了寨子,不遠處有個黑影在一個草堆里一閃而沒。馬如龍藝高膽大,輕喝道:“什么人?出來吧!” 喝聲一落,草堆那里人影一動,站出來一人。此時夜黑風高,看不清是什么人,便各自抽出兵器,一步一步往前移動。待走得近時,那黑影小聲道:“是……是王兄弟嗎?” 王熾一聽這聲音,心下一喜,問道:“前面可是桂大哥?” “哎喲,果然是王兄弟!”桂老西低聲歡叫一聲跑了上來,“吉人自有天相,你果然……”說話間,忽然發現馬如龍也在旁邊,不由得神色一變,“他……他如何……” 原來桂老西行走江湖為人甚講義氣,白天王熾自己留下來擔罪,讓他們逃走,思來想去心中極是過意不去,再加上那批貨還在十八寨,便想趁著夜深摸黑過來看看,不想竟在這里遇上了! ⊥鯚胛⑽⒁恍Γ惆咽虑榇蟾胖v了一下,道:“你的那批貨和馬幫兄弟,馬將軍也給你帶出來了。” 桂老西顯然沒想到事情會有如此圓滿的結局,又驚又喜,朝馬如龍道了謝,又朝王熾道:“王兄弟此番想去何處?” 王熾嘆道:“心中慌亂,一時間也沒想好去何處落腳。” 桂老西道:“要不然隨大哥去四川做些生意,彼此也好有些照應?” 王熾道:“多謝桂大哥,奈何家母在此,不便遠行,日后若有機會,再去拜會桂大哥吧。” 幾人又閑聊了幾句,便分道揚鑣。王熾轉身望了眼十八寨,夜色中的寨子十分寧靜,風吹著寨子口的樹葉和草叢發出沙沙聲響,卻也帶著一派祥和的氛圍。 也許這就是家鄉的感覺,它能讓你的心靜下來。王熾想到馬上就要作別生養他的地方,心里微微發酸,嘆息了一聲,轉身繼又往前走,邊走邊盤算了下前程,決定往昆明方向去,到省城去碰碰運氣。 卻說這一日到了廣西州(今云南瀘西縣),將近城門時發現城卒并非是清廷兵勇,而是穿了百姓衣服的起義軍,看來廣西州已讓起義軍給打下來了。 戰爭的意義在不同人的心里會產生不同的價值,對將領而言,攻城拔地是為成就一世之功名,而對于商人來講,戰禍一起,商機亦會隨之而來,比如物資緊缺,當地的土特產會囤積而賣不出去等等。王熾曾聽一位晉商講起,說陜甘一帶打仗的時候,當地的牛奶賣不出去,農戶便用牛奶喂豬,著實是暴殄天物。 王熾在城門前猶豫了一下,起腳往城內走去。是時正是五六月稻谷成熟之時,這些起義軍進城之后,將廣西州下面所轄城鎮的富豪、地主、鄉紳的家財都抄沒了,但這卻是苦了老百姓,因為沒了他們,鄉民們種上來的稻谷及農副品根本沒處銷售,一個個愁眉苦臉的。 王熾花了三天時間把廣西州的各村鎮走了一遍,得知這些情況后,靈機一動:現在身上有從彌勒鄉馬昭通處賺來的五百余兩銀票,這銀票是全國通兌的晉商票號,如果將廣西州囤積的農產品廉價統一收購,再賣到其他鄉鎮去,必是可以飽賺一筆的。要是還能從其他鄉鎮再收些生活必需品賣到廣西州來,這一來一回,利潤可是不小! ≈饕獯蚨ǎ稳找辉缤鯚刖桶ぜ野羧ヂ摻j農戶。那些農戶正愁著收成賣不出去,連田租都交不了,更別說養家過日子了,經王熾一說,都將他當成是救命恩人一般,表示只要王熾肯收,哪怕是價錢低一些,他們也會全力配合! ⊥鯚胍宦犨@話,心里踏實了。第二天他在一個酒館叫了十來桌酒菜,并貼出告示,說是愿意與他合作的農戶,都可以來免費享用! ∞r戶們聽到這消息都高興壞了,此事一傳十,十傳百,及至午飯時分來了兩百來號人,王熾只得吩咐店家再新增幾桌! 〈蠹页粤似叻诛,王熾便開口說話:“今日請鄉親們來,一來是想表我的誠意,不管廣西州哪個村鎮鄉親們的收成,我王四照單全收。二來呢想跟大伙兒商量一件事,廣西州下面有五六個鄉鎮,屆時收購上來的貨物必是不少,這么多東西運送出去,是件麻煩事。” 農戶們聞言,都聽出了王熾的意思,問道:“可是想弄些騾馬運貨?” 王熾道:“不只是騾馬,我還想就地組織一支馬幫隊伍來幫我運送貨物。當然,馬幫工人的工錢照出,絕不會虧待了鄉親們。” 除了能把收成賣出去,還能兼賺些閑錢,農戶們自然沒有異議,當下便從每個村鎮里選出兩名精壯漢子,總計十人,臨時組建了支馬幫隊伍! τ谶@樣的一個結果,王熾是十分滿意。此前在十八寨時,他也有一支五六人的馬幫,翻山越嶺往各地供銷貨物,且因這幾年的生意經驗及資源,他也不怕在廣西州收上來的貨物銷不出去! ∵@一日忙完之后,王熾回到旅館正打算睡覺,誰知禍事來了。所謂樹大招風,王熾在酒館大張旗鼓地請農戶吃飯,自然是少了往來跑腿的麻煩,增加了農戶對他的信任度,卻也招來了一些眼紅小人。 王熾剛剛脫了衣服上床,便聽到外面一陣短促的腳步聲傳來,聽那聲音至少也得有五六人,須臾又聽到一聲斷喝:“那叫王四之人,可住在你處?” 王熾心頭咯噔一下,心想會是什么人來找我麻煩?思忖間,翻身起床,抓起放在旁邊的馬褂和長袍,邊穿邊往門口走。豈料沒走出幾步,房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開,一群人呼啦啦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