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的標題取自艾略特的《荒原》,主人公托尼?拉斯特和他的妻子布倫達一起住在一座名為“赫頓莊園”的哥特式古老建筑中,過著恬靜安逸、近乎隱居的鄉村生活。托尼到倫敦辦事時,偶然遇見了只能算是點頭之交的約翰·比弗。出于禮貌,托尼邀請他來家中做客。
約翰·比弗是一個整天無所事事的花花公子,不久便真的到莊園來拜訪。比弗的拜訪結束了托尼夫婦原本平靜的世界,他向布倫達大談倫敦社交界的種種熱鬧景象、各類逸聞趣事。內心早已厭倦了枯燥無聊的鄉村生活的布倫達經不住誘惑,于是以學習為名,在倫敦租了一間房子,重返久違的社交界,并逐漸與約翰·比弗產生了戀情。
托尼和布倫達僅有的兒子安德魯的意外身亡導致了兩人的婚姻最終破裂。為了排遣苦悶,托尼與一位探險家一同前往亞馬孫森林尋找一座被埋沒的古城,卻不幸淪為當地土著的囚徒,永遠地滯留在了遙遠的他鄉。
伊夫林?沃(1903—1966)
英國著名小說家,被譽為“英語文學史上具摧毀力、成果顯著的諷刺小說家之一”。他是一位優秀的文體家,作品的文字簡潔,文筆辛辣,結構巧妙。
1903年,伊夫林?沃出生于英國漢普斯特德的一個文學世家,父親是著名出版商和文學評論家。沃從小受家庭環境的影響,熱愛文學。自1928年發表第一部長篇小說《衰落與瓦解》,一舉成名后,他先后出版了20余部長篇小說,多部短篇小說集,以及不少游記。
1998年,著名的蘭登書屋現代文庫評選出“20世紀百佳英文小說”,沃有三部作品入選,包括《一抔塵土》(1934)、《du家新聞》(1938)、《故園風雨后》(1945)。
《一抔塵土》
他們拿了《荒涼山莊》的第一卷。那天下午,托尼開始了他的第一次朗讀。
托尼一直很喜歡看書的時候讀出聲音。在結婚的第一年里,他用這種方法跟布倫達分享了很多本書。直到有一天,布倫達在某個時刻,坦率地跟他講,這對于她而言,是種折磨。后來,他只能給約翰?安德魯念書——在冬日的下午將盡之前,孩子正坐在保育室火爐圍欄前吃晚飯的時候。至于托德先生,卻是個獨特的聽眾。
老人兩腿分開,坐在托尼對面的吊床上,雙眼緊盯著托尼,嘴唇無聲地跟著念出的詞句蠕動著。當介紹了一個新角色的時候,他會說:“再讀一遍名字,我都忘了他了。”或者“是的,是的,是她,我記得很清楚。她死了,可憐的女人。”不僅如此,他還經常打斷托尼的朗讀,提出許多問題。并不是托尼認為理所應當的、那些與故事背景相關的問題——而是,比如說,大法官的法庭程序,或是那個時代的社會習俗之類——雖然這些地方確實難以理解,但與他也并無關系。除此之外,他還經常問到與人物相關的問題。“現在她為什么要那樣說?她真的是那個意思嗎?她是因為火燒得太熱昏倒的嗎?還是那頁里寫的其他什么原因?”他為書中所有的笑話大笑出聲,并且還會叫托尼重讀上兩三遍,即便這些笑話對于托尼而言,根本沒有一點幽默感。后來,讀到“湯姆獨院” 這一章節所描繪的流浪者的悲慘命運時,他的眼淚流了出來,順著臉頰流進了胡須里。他對故事的評價通常都很簡單:“我認為,戴德洛是個驕傲的人。”抑或“杰利比太太對孩子們照顧得不夠。”
托尼對于閱讀的興趣幾乎和托德先生一致。在第一天結束的時候,老人對他說:“你讀得很優美,口音比那個黑人好得多。而且,你解釋得也更好。仿佛是我父親又在這里了一樣。”在每個章節的末尾,他都會向他的客人禮貌地致意。“我非常喜歡。這一章令人覺得悲痛。不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后,在他們進入第二卷的時候。給老人讀書的新奇感所帶來的愉悅已經開始衰退了,同時,托尼感到強烈的煩躁不安。他不止一次提出要離開的事情,詢問了關于小船、雨季的情況,以及找到向導的可能性。不過托德先生似乎很遲鈍,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這些暗示。
一天,托尼用拇指翻看著《荒涼山莊》未讀的部分,說道:“我們還有很多要讀。我希望能在走之前把它讀完。”
“噢,當然。”托德先生說,“你不用擔心這個。你會有時間讀完的,我的朋友。”
這是托尼第一次注意到,主人的態度里含有些許恐嚇的成分。那天晚上,他們在一起吃晚飯,這是日落前的一頓便飯,只有木薯粉和牛肉干。于是,托尼又提起了這個話題。
“你知道,托德先生,我要考慮回到文明社會了,是時候了。在你的盛情款待下,我已經勉為其難地待了太久了。”
托德先生弓著腰,看著盤子,一口一口嘎吱嘎吱地吃著木薯粉,不過并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你覺得我最快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搞到一艘船?……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我需要等多久,才有機會得到一艘船?你對我的恩情,我真是再感激不過,可是……”
“我的朋友,我對你的所有恩情,你都已經用朗讀狄更斯來償還了。我們不要再說這個話題了。”
“好吧,你喜歡聽我讀書,我感到很高興,我自己也很樂意做這件事。不過,我必須要考慮回去這件事了……”
“是的,”托德先生說,“那個黑人也是這樣。他一直想著要回去,不過他還是死在這里了……”
第二天,托尼又兩次提起了這個話題,不過主人卻一直閃爍其詞。最后他只好說:“請原諒我,托德先生,不過,我必須態度鮮明地提出這個問題了:我何時才能得到一艘船?”
“這里沒有船。”
“那些印第安人可以造一只。”
“你得等到雨季。現在河里沒有什么水了。”
“那要等多長時間?”
“一個月……兩個月……”
雨季來臨的時候,他們已經讀完了《荒涼山莊》,《董貝父子》 也快到結尾了。
“現在是時候做離開的準備了。”
“哦,那是不可能的。印第安人不會在雨季造船的——這是一種迷信。”
“你應該提前告訴我的。”
“我沒有提過嗎?那是我忘了吧。”
翌日上午,主人正在忙著的時候,托尼獨自一人外出了。他盡量表現出漫無目的的樣子來,漫步著穿過草原,來到了那些印第安人的家里。其中一個棚屋的門口,坐了四、五個派-維伊人。當他走近時,他們也沒有抬頭看他。托尼向他們說了幾句他在旅途中學來的馬庫希語,不過這些人仍舊面無表情,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理解了他的話。托尼在沙地上畫了一個獨木舟的圖樣,模糊地比劃了幾下木工的動作,指了指他們,又指了指自己。接著又做了給他們東西的動作,描畫了槍支、帽子以及其他一些足以辨認的、貿易貨物的輪廓。一個女人咯咯地笑了起來,然而,還是沒有人理解他的意思,他只好失望地走開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托德先生對他說:“拉斯特先生,印第安人告訴我,你想試著跟他們說話。你要是想說什么的話,通過我來講會更加容易些。你意識到了嗎,沒有我的命令,他們什么也不會去做的。應該說,在大部分情況下,他們都把自己看作我的孩子。”
“好吧,事實上,我只是問問他們小船的事情。”
“所以說他們還是弄懂了……現在,如果你吃完了飯,我們該開始另一章了。我已經深深地被這本書吸引住了。”
他們讀完了《董貝父子》,自托尼離開英國以來,已經過了將近一年了。當他讀到《馬丁?朱述維特》 ,在其中一頁上發現了用鉛筆書寫的、歪歪扭扭的文字時,心中那種將永遠被流放在這里的不祥預感,突然就變得敏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