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亭貴族之家》包含了俄國作家屠格涅夫的的兩部長篇名作:《羅亭》和《貴族之家》。其中,《羅亭》描寫出身沒落貴族家庭、初步接受民主主義思想的羅亭,胸懷改革大志,竭力鼓吹改革的思想,但轉眼便碰得頭破血流。面對貴族少女娜塔莉婭純潔、熱烈、義無反顧的愛情,他反而猶豫、彷徨、恐懼,充分暴露了貴族知識分子的軟弱。然而,羅亭最終走上革命的道路,犧牲在巴黎的街壘之上,這一悲壯的結局又給沙皇殘暴統治下的俄國帶來一線希望之光。《貴族之家》鮮明、形象地描繪了俄國貴族的興衰史。拉夫列茨基雖有遠大目標,但怯懦得不知所措,甚至寄希望于貴族少女的指點與拯救。然而他于迷惘之時不斷喊出的“怎么辦?”卻震動了整個俄國。
徐振亞,1943年生,上海嘉定人,華東師范大學外語學院教授、臺灣中國文化大學客座教授、上海翻譯家協會副會長。長期從事俄羅斯文學教學與研究工作,2006年獲俄羅斯高爾基文學獎。主要譯著有《另一一種生活》、《羅亭》、《煙》、《美好而狂暴的世界——普拉東諾夫小說》、《馬背日記》;與馮增義教授合譯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書信選》、《陀思妥耶夫斯基論藝術》、《卡拉馬佐夫兄弟》、《捍衛記憶——利季婭作品選》。
沈念駒,1940年出生,浙江德清縣人,當代俄羅斯文學翻譯家。現為浙江省作家協會外國文學委員會主任,中國出版工作者協會外國文學出版研究會理事、副會長。主要譯著有:屠格涅夫中長篇小說和全部散文詩,普希金中短篇小說及童話、書畫等,高爾基長篇小說《童年》及《我的大學》,契訶夫中短篇小說,帕鳥斯托夫斯基小說《煙雨霏霏的黎明》等16篇。
羅亭
貴族之家
《外國文學經典·名家名譯(全譯本) 羅亭 貴族之家》:
“您做得很對。”他說,依然沒有從馬車上下來。“因為她本人也不太相信自己的話。不過,見到您很高興。”
“為什么?”
“問得太妙了,哪一次見到您我不高興了?今天您像早晨一樣清麗優雅、嫵媚動人。”
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又笑了。
“您笑什么?”
“怎么能不笑呢?您說這番恭維話的時候最好看看您那副懶洋洋、冷冰冰的模樣!我覺得奇怪的倒是您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怎么沒打呵欠。”
“冷冰冰的模樣……您總是需要火,而火是毫無用處的。它燃燒,冒煙,過后就熄滅了。”
“火給人溫暖…一”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接著說。
“是啊……還會灼傷人。”
。
“灼傷就灼傷吧!那也沒什么。總比……”
“我倒要看看,哪一天您被火燒成重傷后還會不會說這樣的大話。”米哈依洛·米啥雷奇氣惱地打斷她,舉起韁繩往馬背上抽了一下。“再見!”
“米哈依洛·米哈雷奇,請您停一下。”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大聲喊道,“您什么時候上我們家?”
“明天。向您弟弟問好!”
雙輪馬車駛走了。
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目送著米哈依洛·米哈雷奇漸漸遠去。
“真像只大口袋!”她想。確實,你看他佝僂著腰,渾身沾滿塵土的樣子,以及從扣在后腦勺的帽子底下戳出來的幾束蓬亂的黃頭發,真的酷似一只大面粉袋。
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沿著回家的路慢慢向前走去。一路上她低垂著眼睛。不遠處傳來的一陣馬蹄聲使她停住腳步,抬起了頭……她弟弟騎著馬正向她走來;他旁邊還有一位步行的年輕人,那人個子不高,穿一件又輕又薄的常禮服,紐扣敞著,系一條輕飄飄的領帶,頭上戴一頂輕質的灰色涼帽,手里拿著一根手杖。他早已向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堆起了笑容,雖然他明明看到她在想心事,什么也發現不了。待到她停住腳步,他立即迎上前去,興沖沖地,甚至是溫情脈脈地說道:
“您好,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您好!”
“啊!康斯坦丁·季奧米德奇!您好!”她回答說。“您是從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那兒來的嗎?”
“一點不錯,夫人,一點不錯。”年輕人笑瞇瞇地附和道,“是從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那兒來。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派我來找您,夫人。我寧愿步行……早晨的景色多美呀,再說路也不遠,才七八里地。我到您府上——您不在,夫人。您弟弟告訴我,您到謝苗諾夫村去了。他正打算到地里去看看,我就跟著他來接您了。是的,夫人,這太令人高興了!”
年輕人的俄語說得十分地道,合乎規范,不過總帶點外國口音,盡管難以確定究竟是哪一國的口音。他的臉型具有東方人的特征。長長的鷹鉤鼻,一雙大大的呆滯的金魚眼,兩片紅紅的厚嘴唇,平塌的前額,烏黑的頭發——這一切都表明他是東方人;可這位年輕人姓潘達列夫斯基,自稱敖德薩是他的故鄉,盡管他是在白俄羅斯由一位好心而有錢的寡婦撫養長大的;另一位寡婦則替他在政府部門找了份差使。中年的太太們一般都很樂意做康斯坦丁·季奧米德奇的庇護人——他善于投其所好,博取她們的歡心。現在他就住在富裕的女地主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拉松斯卡婭家,其身份是養子或食客。他表面上溫文爾雅,彬彬有禮,骨子里卻荒淫好色;他有一副悅耳的好嗓子,鋼琴也彈得不錯,他還有個習慣:跟別人說話的時候眼睛死死盯著對方。他的衣著十分整潔,一件衣服可以穿好久,寬闊的下頜刮得干干凈凈,頭發梳得紋絲不亂。
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聽他說完了才轉身對弟弟說:
“怎么今天我老是碰到熟人,剛才我還跟列日涅夫說過話呢。”
“啊,跟他!他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吧?”
“是的,你想象一下,他坐一輛雙輪競賽馬車,穿著麻袋一樣的衣服,滿身塵土……真是個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