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手記》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篇小說集,精選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五部中篇小說代表作:《窮人》《白夜》《斯捷潘齊科沃村的居民》《地下室手記》《鱷魚》。
《地下室手記》是名年約40的退休公務員,他的內心充滿了病態的自卑,但又常剖析自己。全書主要由兩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地下室人的長篇獨白,內容探討了自由意志、人的非理性、歷史的非理性等哲學議題。第二部分是地下室人追溯自己的一段往事,以及他與一名妓女麗莎相識的經過。
陀氏代表作,創作里程碑,預示了后來的五部長篇小說 《地下室手記》被稱為作家作品中*惡毒的一部
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十九世紀俄國文壇上一顆耀眼的明星,與托爾斯泰、屠格涅夫并稱為俄國文學的“三巨頭”。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世界文壇上最復雜、最深刻的作家之一,上帝與魔鬼、圣人與惡人、罪孽與懲罰、苦難與救贖,是其作品的基本主題,他對靈魂的嚴酷拷問、對人性的無盡探索,影響了二十世紀包括福克納、加繆、卡夫卡、薩特在內的眾多作家,被視為現代主義文學的鼻祖。有人稱“托爾斯泰代表了俄國文學的廣度,陀思妥耶夫斯基代表了俄國文學的深度”。其主要作品有《罪與罰》《群魔》《少年》《卡拉馬佐夫兄弟》等。
臧仲倫,男,江蘇武進人,翻譯家,北京大學教授。1957年畢業于北京大學俄語系研究生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作有《中國翻譯史話》。譯作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雙重人格》、《地下室手記》、《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罪與罰》、《白癡》、《群魔》、《卡拉馬佐夫兄弟》以及赫爾岑的《往事與隨想》(與巴金合譯)等。
第一章 地下室
我是個病人…… 我是個兇狠的人。我是個不招人喜歡的人。我認為,我的肝臟有病。然而,我一點兒也不了解我的病情,甚至大概都搞不清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不去看病,也從來沒去看過病,盡管我尊重醫學和醫生。何況,我還極其迷信;唔,即便如此,我仍舊尊重醫學。(我受過良好的教育,讓我不至于迷信,但我還是迷信。)不,我是因為賭氣而不去看病的。對此,你們大概是很難理解的。唔,可我卻心知肚明。當然啰,我無法向你們解釋清楚,我在這種情況下是和誰在賭氣;我也十分明白,我不去醫生那里看病,決不會使他們受損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所做的這一切只會損害自己一個人,而不會傷及任何人。然而,盡管如此,如果說我沒去看病,那還是因為我在賭氣。肝臟疼痛,那就讓它疼得更厲害些吧!
我很早就這樣生活—— 已有二十來年了。而今我四十歲了。我以前擔任過公職,可現在不再工作了。我曾是一位兇狠的小官吏。我粗暴無禮,并以此為樂。我可是不收受賄賂的,因此,就憑這一點我也應該犒賞自己。(一句蹩腳的俏皮話,然而我不想刪掉它。我把它寫出來,是認為它一定十分俏皮;可現在我自己也看得出來,這只不過是想卑劣地顯擺一下自己—— 可我就是故意不把它刪掉!)當有人走到我的辦公桌前,請我辦證時—— 我往往對他們切齒痛恨,而當我發現有人因此傷心痛苦時,我就覺得這是一種莫大的樂趣。我幾乎每次都能成功。這些人大多是畏畏縮縮的老百姓:不言而喻嘛—— 他們求我辦事啊。不過,也有一些妄自尊大的家伙,我特別討厭其中的一位軍官。他怎么也不肯俯首帖耳,還極其可惡地把馬刀弄得鏗鏘作響。為了這把馬刀,我和他整整較量了一年半。我終于壓服了他。他不再弄響他的軍刀了。不過,這還是我青年時代發生的事情。然而,先生們,你們可知道我兇狠的關鍵之處是什么嗎?這可就是整個問題的癥結所在了,而且最惡心的地方在于,我在任何時候,甚至在怒不可遏的時候,都會可恥地意識到,我不僅不兇狠,而且甚至還是一個無法兇狠起來的人,我只不過是枉自嚇唬嚇唬麻雀,聊以自慰而已。我怒火中燒,滿口白沫,然而,你們只要給我塞上一個什么洋娃娃,送上一杯糖茶,我也許就會心平氣和。甚至會心軟下來,雖然事后我一定會對自己切齒痛恨,并且羞愧得好幾個月都睡不著覺。我也就是這么個脾氣。
我剛才說自己是個兇狠的小官吏,我這是撒謊。因為賭氣而撒謊。我只不過是在跟求我辦事的人和那位軍官鬧著玩,事實上我永遠也不會變成兇狠的人。我時時刻刻都意識到,自己身上有許許多多與兇狠截然相反的成分。我感覺到,這些相反的成分竟在我的心底蠢蠢欲動。我知道,它們終生都會在我的心里胡沖亂擠,企圖沖到我體外,可我不放它們,就是不放,偏偏不讓它們出來。它們把我折磨得羞愧不堪;搞得我渾身痙攣—— 終于使我不勝其煩,深惡痛絕!先生們你們是否覺得,我現在似乎是在向你們懺悔什么,向你們請求寬恕什么吧?…… 我確信,你們是這樣想的…… 不過,我得告訴你們,即使你們這樣認為,我也無所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