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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報紙的世界第一
一九六四年九月十四日
香港人至少有一種極好的習慣,那就是讀報。不分男女老幼,階級職業,人人都有自己喜愛的報紙。再窮的人,燒酒可以不喝,但總得花一毛錢買一份報看。據我這兩年觀察,許多人本來是個文盲,但他們居然愛看報,而且從看報而漸漸認識文字,這真是出乎想像的事。
大抵是這樣的,不認得字的人,他們喜歡看報上的各種圖畫,猜度它的說明,不難明白三分的意義。再有機會,便向人請教一下,漸漸地,看一張報紙的小說也就不難了。如此慢慢進步,終于達到了普通讀者的程度。
這首先得稱贊香港的報紙,它們大多數有一種親切近人的面貌。一翻開,圖文并茂,使人忍不住要讀下去。香港報紙的副刊篇幅之大,連載故事之多,在世界上恐怕要居首位。難怪它們的“趣味性”也是世界上最濃厚的。
香港人愛讀副刊之外,一般是喜讀本港新聞。這也與報紙的做法有關,每天總要選擇一般重要的本港社會新聞,寫得有聲有色,令人仿佛讀一段動人的短篇故事。
一張報紙把“港聞”做得出色,很顯明的見到讀者的反應。今天有一段比他報詳細的報導,立即銷路就增加,發生供不應求的現象。如果在一個月內,經常有比他報做得出色的新聞,那么增加一萬幾千份的銷路,絕不困難。
因此,社會新聞記者的質素,通常決定一張報紙的優劣。優秀的記者不但能在新聞發生時,做得準確、詳細,而且能在別人不注意的角落里,發掘令人注意的新聞。
一張新開辦的報紙,同業們習慣于先問誰是總編輯,然后問誰是負責港聞采訪的主任。因為主任是記者的統帥,他的能力不在于自己有出色的采訪技術,而在于有敏銳的頭腦和觸覺,知道那一些新聞是讀者要看的,知道去那一些地方尋出讀者要看的新聞,知道在極小的新聞事件中尋出不平凡的內容來。
新聞“副刊化”,是許多同業的一個理想。意思是把新聞版辦成圖文并茂,短、好、快、多(短是新聞寫得精簡,好是寫得流暢動人,快是迅速報導,多是新聞事件登得多而豐富)。使人看新聞版的時候,與看副刊一樣著迷。但這只是一個理想,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沒有那一張報紙真正辦到過。誰要是能辦到的話,它的銷路一定能壓倒同業,那是不稀奇的。
香港文壇的圍棋迷
一九六四年八月五日
這兩天事情較忙,案頭上又積壓了一批讀者的來信,非常抱歉。有一些要直接答復的,現在已經發出了,另外有兩封信似乎值得在這里談談。
一封來信責問我們關于劉承司的事件,為什么說得那樣確實(而他報卻說劉承司將在臺灣出現演講),害得他和同事打賭,輸了半個月的薪金。這件事,我們固然覺得抱歉,但相信我們是沒有做錯的。正如項莊兄昨天在“舞劍談”中所談,報紙為了搶先報導,有時候難免發生錯誤。而這件新聞,本報由頭到尾都是用“傳說”的字眼,并沒有加以肯定,在編者按語中也用了懷疑的態度。我們自信刊這則新聞并不帶著任何的惡意。因此除了對這位與友人打賭的讀者道歉外,并不覺得需要“有愧于心”。政治的東西有時候是很微妙的,對于劉承司出現的消息,我們也還是等著進一步的證實。另一位讀者來信說,他對圍棋很有興趣,由于明報常常刊登與圍棋有關的消息,使他懷疑明報或有“藏龍臥虎”的圍棋高手在內,又懷疑我可能就是“好手”之一。又問我香港文壇那一個圍棋下得好。
他的猜測只對了一半,本報確有一些圍棋迷,例如金庸兄就是很愛下圍棋的。經理沈寶新兄是他經常切磋的對手。在編輯部還有一位胡兄,棋力也不差。至于我,卻是一竅不通,頂多只能在旁看看,偶爾參加一兩句意見而已。我的棋力和柳聞鶯旗鼓相當,水斗水。
香港文壇中懂得圍棋的,據我所知有秋貞理兄、胡菊人兄、方龍驤兄、宋玉兄、董千里兄等好幾位。宋玉兄和董千里兄,都是很早就懂得下圍棋,但現在由于事忙,下的時間少,就不免生疏了些。
秋貞理的圍棋,在日本浸淫過數年,過去他與金庸兄下棋,總是勝面居多。但金庸這半年中急起直追,請了一位姓左的師傅指點,棋力有進。他現在與秋貞理兄下棋,已是互有勝負,甚或過之了。左宗矩先生的棋力,在香港是坐第一把交椅的。他和日本的業余好手比較起來,大概有六段的資格,與中共最近選赴日本比賽的幾位好手功力相當。
有一點大概可以肯定的,如果要在本港那一家報館中找出最多會下圍棋的人,則非本報莫屬。因為在明報,連幾個派報的十余歲小孩都天天在下圍棋,這種興趣恐怕是別家報館所無的哩。但真正的“好手”,卻是半個也沒有。
英女皇時裝的秘密
一九六四年十月七日
英女皇這兩天開始訪問加拿大,行期是很短促的,預算為八天。其所以引起世人關注的原因,是加拿大的法語民族激進分子聲言要行刺她。這使她的行動充滿了危險,一如戴高樂之訪問南美。
在加拿大有說英語的和說法語的兩種民族,在政府掌權的主要是說英語民族,法語民族覺得受到迫害,有一些激進分子組成游擊隊到處竄擾,搶劫軍火庫,擾亂治安,使政府很感頭痛。這次女皇訪問的安全成了大問題。
除了加拿大官方所給予的護衛之外,英女王隨行有保鏢一名,他是蘇格蘭場的干練警探。王夫也有一名隨身護衛。
在這次訪問中,最保密的你以為是什么呢?原來是英女皇所穿的服裝。無論英國各報的最高明的記者怎樣打聽,都不能獲悉女皇訪加時的服式。這種服裝的秘密,皇室看得很重要,因為一旦泄漏出去,再穿著出來就不顯得可貴了。所以保密得像一個新式武器的藍圖一樣。一般人只知道女皇的帽子是Claude St.Cyr.設計的,鞋子是最著名的Rayne的出品。
英女皇的隨行人員約為三十人,其中包括秘書、廚子,醫生和理發師。替她管理服裝的是寶寶麥當奴,她自女皇在幼年時期即侍候至今。
這一次訪問是英女皇登位以來的第八次對聯邦國家的訪問。新的皇室作風是訪問的日程盡量縮短,但訪問的次數增多。上一次女皇訪問加拿大是在一九五九年,在那里曾與艾森豪總統會面。
英女皇在加拿大的演講將減到最少的程度,大約只有三次。在魁北克的一次是最主要的,這一次英女皇將用法語演講,主要為了安撫法語民族的情緒。英女皇的法語是很流利的,同時她深知加拿大民族的矛盾,在談話中會作適當的詞句,令加拿大兩族聽起來都很舒服。
亞洲人的姓名
一九六四年十月二十九日
很久以前,有一位讀者寫信來問我,北越的武元甲將軍應該稱為“武”將軍還是“甲”將軍,因為他不知道那一個是“姓氏”。他的疑惑大概是從英文上來的,武元甲的英文名是Vo Nguyan Giap,但很多英美記者稱他為Gen. Giap(甲將軍)。其實,按照越南人的習慣,第一字是姓,與中國人相同,應當稱為武將軍。
這兩天,西報也在談英美記者如何被亞洲人的姓名難倒。因為在亞洲,每一個國家的人名都有其特殊的習慣,用這一國人名的公式去套在別一國上,其碰釘也必矣。
例如在印尼,多數人的姓和名都只有一個字。蘇加諾總統的名字就含有姓和名的意味在內,有一個美國記者不知道,自作聰明為蘇加諾寫了一個全名Ahmed Sukarno,結果反而發生笑話,有人誤會作另一個蘇加諾。
在印度,人名有多樣的方式。現任總理沙斯特里其實不是一個名字,乃是他在大學校中取得的學位。我們叫沙斯特里先生就等于叫“文學士”先生一樣。印度國大黨總裁Kamaraj雖然是一個“王老五”,但他的名字的意義是“愛之王子”。
印度另有一些地方,以職業為名,例如醫生、工程師、鞋匠等等,你時常會叫他們“醫生”醫生,或是“博士”博士(前者為名,后者為稱呼),這是一點也不稀奇的。
在緬甸,相同的人名太多,令人難以分辨,就像我國的阿狗、阿貓一樣,有時不知道一個阿狗是不是那一個阿狗。在緬甸最普通的人名是Nyein, Sain, Tin, Maung等等,緬甸的奈溫將軍原名為Shu Maunt,一個很普通的名字,后來為免被誤作別人,他起了現在的名字奈溫,其意思是“光榮的太陽”。
泰國人名的特點是每一個英文名的讀音絕對與字面的拼法不同,這令英美記者大傷腦筋。國王蒲美蓬Phumipol的讀音也可以作為Bhoomipol。泰國以前有一位總理名叫Pubul,你以為應該讀什么?答案是皮布恩Peeboon。
在越南,把武元甲讀為甲武元也是有理由的,因為在法國占領期間,有些人照洋習慣把姓擺在后頭。這就越顯得復雜無比了。楊文明將軍與陳文明將軍,在西貢不知令多少英美記者頭痛,就因為他們的名字常常混淆不清。